一入腊月,年就越来越近了。
零星间响起的鞭炮声预示着年又来到了,集市上的摊位热闹非凡,各种年货早已纷纷亮相,地摊上红红绿绿的喜庆年画,看一眼就心里激动的鞭炮摊,细绳子上高低错落一字排开的大红灯笼。街道上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熙熙攘攘的,东瞅瞅细看看,忙的不亦乐乎!再平常的日子,年都得热热闹闹的过!不幸的是总有少许可怜的人,缺衣少钱的,愣是难以迈过这个年关。
月梅婶今天第三次来到了儿子家。前两次儿子不在家,婶子钱没借到还被儿媳连推带搡、羞辱带谩骂的数落了一番推出了大门外。这会儿她知道儿子在家了,才鼓起勇气又过来。婶子满面愁容的哀求儿子,给她借一点点钱让她能够过个年。婶子论年纪不是很大,不到七十岁,但因为常年的风湿骨痛,她的膝盖和脊柱严重的变了形,双腿弯曲,腰和脊柱也向下弯曲,整个人几乎是半趴着前行。双手的骨关节也是粗大肿胀,只显得双手粗糙和恐怖。一头的白发像干枯的荒草一般蓬在头上,脸上刻满了深深浅浅的愁苦皱纹。
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娘,宝儿皱了皱眉,一脸的不耐烦。他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家里的钱都在美娟手里,我也没办法啊!”
“宝儿,妈要有一分奈何也不会向你张这个口啊!你总不能让我出门去讨饭去吧?我养大你不容易啊!”
儿媳美娟靠在门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风凉话:“哼,说是借,你拿什么还啊?宝儿他挣点钱容易吗?你张张嘴皮子就行了!你问问你儿子他养不养得活我们母子!您瞧您孙子可怜的要啥没啥的,还哪来的钱孝敬您啊!”说完狠狠地瞪了宝儿一眼,冲他使个眼色。宝儿乖乖地跟着媳妇走了,留下月梅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人啊!这辈子咋就这么的难!月梅婶老伴儿前年病逝,留下她一个人孤苦生活。年迈多病的她被疾病困扰,失去了经济来源。靠着政府的那点救济金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月梅婶和老伴一辈子未有生养孩子,宝儿是别人悄悄放在他们门口的一个弃婴。多年求子无望,宝儿的到来让他们惊喜若狂,感天谢地。儿子宝儿虽非他们亲生,但是老两口拿宝儿那可是当心肝宝贝般的疼着爱着宠着,虽然不是很富裕的日子,老两口尽一切可能满足宝儿的愿望。再苦再累、无怨无悔,将他们一生的爱能给予的都无私的给予了宝贝儿子宝儿。儿子笑他们跟着笑,儿子哭他们的心也就跟着揪得疼。
宝儿自从抱回来,老两口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婶子将他白天抱在怀,晚上贴在心窝上,喂奶山羊,熬小米粥,一勺一勺喂进他的小嘴巴;会走会跑了,老爹爹将他架在脖子上,走哪,带哪;六七岁患病住了院,两口子不眠不休几十天,债台高垒在所不惜,只为保住儿的命;十岁淘气摔断了腿,风里雨里背他上学大半年......
十九岁的宝儿到了娶亲的年龄了,月梅和老伴欢欢喜喜四处拖媒给儿子找了个满意的姑娘为妻。为了满足儿媳的进门条件,老两口倾尽家中所有,东挪西借,好容易为儿子盖起了一栋像样的小两层,体体面面的将儿媳给娶进了门。
月梅婶本想着新房盖好后,他们也可以搬进去住,一家人和和气气生活在一起,然后他们将老院子老房子卖掉,多少可以还点债务。谁料想二老的这一想法被漂亮的儿媳妇一句话就给呛回去了:“爸,妈,这房子不是说好了给我和宝儿住的吗?你们搬过去不方便。”
老伴听完这话,正在咕噜咕噜抽着的水烟锅不响了。他抬起头脸沉得很长很长,目光定定的盯在儿媳美娟漂亮的脸上,手指颤抖的指着媳妇和儿子,嘴巴张了几张:“你说什么?我跟你妈不能住新房?为什么?啊!为什么?”老爷子站起身想要发脾气摔杯子的时候,月梅婶赶紧上前拉住老伴的胳膊拦住他:“他爸,消消气,只要孩子们高兴,咱老两口住哪都成。”回转身她用身子挡着老伴冲儿子喊:“宝儿,你跟美娟先回去。”
儿子儿媳走后,宝儿他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盖好的新房子自己就不能住了?一辈子省吃俭用,恨不能把心和肝挖出来给儿子!可儿子呢?......一想到此,老人的眼泪就叭叭的往下掉,只能恨恨地将拳头在桌子上砸了再砸,一声声长叹“嘘......嘘......。”月梅婶晚上躺在被窝,悄悄的泪水打湿了枕头,她不敢发出声音,怕老伴听到更加难过。
宝儿自从结婚后事事听媳妇的,别说他赚的钱财没给过爹娘,就连给爹娘过来问候一声,他们也很难想的起,一年里爹娘难见他两三回。他们结婚拉下的饥荒,两位老人给人锄草、摘花椒、做农活,一点一点慢慢攒着给人还清。
前年老伴突发急症,月梅婶急得跑到媳妇门前,实指望她会帮忙找找医生救救宝儿爹。谁知媳妇正在逗弄孩子根本就没理会,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宝儿回来我就让他找医生。”月梅婶心愁眉苦脸的走了回去,两只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哎!这个儿媳妇真真的还不如个旁人。回到家,婶子央求邻里帮忙将老伴送往了医院。老伴经过近十天的救治,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丢下月梅婶一个人走了。老人在临终前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他知道他这一走老伴儿就要受苦了。
老伴走后,孤孤单单的月梅婶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渐渐失去劳动能力,没有了经济来源,有个小病小痛的常常会为了几块钱的买药钱犯愁。左邻右舍婶子不好意思总借不还,思来想去她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求儿子,希望他们可以给自己一点。可是儿子儿媳打碎了她最后的一点点希望,她不知道明天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她祈求老天爷让她今晚睡下去再不要醒过来,不要再受疼遭罪,一把把伤心委屈的泪水任她怎么擦也擦不干。
她不知道是怎么从儿子家走出来的,两个巷道的距离于她而言那么的遥远又漫长......
巷道口拐角宝儿偷偷塞给她十块钱:“别嫌少。美娟她管得严。”很快他做贼似的闪身跑出了他娘的视线。
娘心操碎系儿身,儿心似石弃娘亲。月梅婶揣着这十块钱老泪纵横,回想起她和老伴一辈子心肝宝贝的疼爱娇惯着这个虽非亲生胜似亲生的儿子,她心揪得烂疼烂疼,愈加的站不稳身子了。叶落飘零风烛残年的凄凉景象大概形容的就是眼前这么一幅画面吧?风雪中她弯曲的身子在一步三晃摇摇晃晃着晃到了家。冰冷的屋子,破旧的被褥,满眼看怎么如此的伤感和苍凉啊!哀莫大于心死,人心冷了,天地都是昏暗的。夏天的日子婶子还好熬过,到了冬天,浑身关节就疼痛得不敢下炕了,只能天天躲在被窝里,暖暖的捂着她会觉得舒服好受些。面对这样的困境婶子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年三十这天她央求邻居将大门给她在外面锁上,钥匙从墙头扔了过去。她用这个办法来躲避前来拜年的乡邻和亲属。
婶子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她的心被抽空了,痴痴呆呆,魂不附体,恍惚间只见老伴从桌上的遗像里走下来,冲着她微笑招手。月梅婶眯了眯眼睛,嘴角轻轻上扬:“他爹,我这就来......”
好几天了没听到隔壁月梅婶这边有动静,邻居有点不放心的隔墙喊她:“月梅婶,月梅婶......”连着叫了好多声也没人答应。他们找了架梯子翻过去,推开月梅婶的屋门,屋子里冰冷冰冷的,再看看炕上月梅婶静静地躺着,推了一把,已经浑身僵硬了。在她的身边整整齐齐放着两身棉衣衫,一身是给儿子的,一身是给孙子的,在场的人无不心酸落泪:“月梅啊月梅!你一辈子受苦受难就为了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值啊!”
婆婆故去不到一个月,美娟莫名其妙的一夜睡醒后面瘫了,原本漂亮的脸蛋半边脸往一边歪斜,眼睛闭不上,口水顺着嘴边儿滴答滴答擦不干,话也说不利索了,人见人烦也不敢人前走动了。
宝儿因为他娘的自杀受到世人的责骂和良心上的谴责,整日神思恍惚从工地的架子上翻下来摔折了一条腿。
人在做,天在看,知情的人都说这就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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