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门迟了,食堂吃面怕赶不上第一课,路过镜湖公园十字路口,便想着去买点市井小食。
依托镜湖公园和校园的有利地形,十字路口的暗黑料理堪称雨后春笋,蓬蓬勃勃。每日早晚,一辆辆简易小车上,八方小食,中式西式,琳琅满目,香气袭人。上学放学之际,摊点前更是人头攒动,你一杯杂粮粥加两个包子,他一个煎饼果子加一根香肠,咬在嘴里,拎在手上,已成了繁忙生活的喧嚣一景。
此刻晨练已经结束,学生已走进校园,摊点前这才有了难得的清净。我的目标本是街对面的紫米饭团,只是在等红绿灯时下意识一瞥,一块不大的纸壳板上,“热干面”三个字格外醒目。疫情之初,作为武汉的象征,有关“热干面”的一切,曾让无数国人为之牵念,一句“热干面加油”,也曾积聚无数国人对武汉最强有力的支持。而今,在苏南小镇这个自由自在人流穿梭的街口,冬日阳光下的这三个字竟让人生出无限感慨,当下便决定:就它了,热干面!
“老板娘,吃什么?”还没等我走到近前,脆生生的招呼已经响起,简易小车后面,一个中年妇女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她手里一块抹布,已把案板擦得锃亮。
“热干面吧。”摊主右手边叠起的小圆盒里,一份份分装好的面条清晰可见,“我只看学生吃过。”
“你跟着学生吃总不会错。”看我犹疑的样子,店主麻利打开案板上的锅,一份面条就下了进去。
也是,现在的娃嘴巴一个赛一个叼,这两天寒风里也常见他们吃得热火朝天,想来味道是错不了的。
“你的生意不错呀。”看案板上东西所剩不多,我随口跟摊主聊了起来。
她告诉我,因为东西清爽可口,生意还过得去。她每天凌晨两点起来,四点出摊,起早贪黑,就图个新鲜,配料必须当天准备。
“你看,我的酱料都是秘制的,配菜也是早晨炒出来的。”面快要出锅了,摊主拿出一个不锈钢钵子,开始一样样往里加配料:酱汁、花生米、豆芽、酸豆角……“他们家想学我的,就是没我的好吃,生意也没我的好!”
怕我不相信,摊主一边拌料,一边朝后呶了呶嘴。我这才看到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个类似的摊点,有个男主人模样的正袖着手朝我们张望,表情难以琢磨。我不觉笑了,竞争无处不在,做人做事,除了用心,还要有自己的特色,这摊主看似平凡普通,却也是有智慧的人。
看她摊上还卖煎饼果子,我忍不住又要了一个。她手脚很麻利,很快拌好了面,又开始摊饼。一勺白面浆,圆铁板上一推,好像圆规画过的,热气“滋滋”冒起来,让人心头也跟着暖气来。
“你多大年纪了?”摊主一头短发干脆利落,脸上不乏岁月的风霜,一双眼睛却晶亮有神。
“我属猪的,我孙女都上小学啦!”她的回答依旧快言快语。她才刚过半百,有两个儿子,老大十九岁就结婚了。看我瞠目于这样的安排,她一边撒香菜,一边抬眼说:“不能让他在外面晃,晃晃要废掉的。”原来老大学业无望,母亲便早早为他设定了人生。我一直觉得走进婚姻必须成熟懂事,这位母亲却用责任和担子逼儿子成熟,想来也有一定的道理。而今老大夫妻俩在苏州打工,两个孙儿老两口带着,一个小学,一个幼儿园,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
“媳妇给点我就拿着,不给我就自己来,做父母的,不帮着点怎么行?”对于每年抚养孙儿的巨大开销,摊主的回答也十分平静。在我看来,她很辛苦,但她却觉得这样“挺好挺好”。“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我能帮着就帮着点。”大抵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样,为儿为孙,殚精竭虑,辛苦一生,却无怨无悔。
“我家老二读高三了,成绩可好。”提到老二,摊主的声音终于亮了八度,“这次考试,老师说一本没问题。”她家老二一直寄居在老家亲戚处,独自寒窗苦读,从不需要他们操心。“你说,我们做父母的,不就是指望他们好吗?”把热干面煎饼果子递给我时,她“咯咯咯”笑得格外舒坦,像她做的小食,传递给你生活的热辣温暖。
临分别时,确定我是学校老师,她还一连声感叹:“老师好啊,都是文化人,可我只会做这些赚点小钱,不丢人吧?”那一刻,她的话语很是真挚,我却觉得受之有愧。眼前这一切于她,岂止不丢人,该说敬重才是。虽说与她素昧平生,我却不觉被她素朴的笑脸朗朗的笑声打动。异乡求生不易,但她从不抱怨,而是以自己的努力,去创造,去改变,做生意是这样,抚养孩子、教育孩子、帮衬孩子也是这样。她说自己没文化,说不了大道理,但却用行动诠释了最朴实的真理。
人活一世,就得踏踏实实,勤勤恳恳,活得热烈,过得安心,就像转账时看到她的微信名一样--“知足常乐”。此理看似简单,试问有多少人能懂?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这个早晨,拎着热干面走在冬日的街头,顿觉自己受教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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