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小雨!”
“怎么可能?”
“不会吧?真是徐小雨?”
“我靠,看不出来啊!”
……
人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时而交头接耳,时而望向台上忘情歌唱的人,时而发出不可置信的感慨。
是啊!没人能把舞台上那个穿着纯白长裙浑身散发着自信优雅光芒的女人和平时唯唯诺诺不修边幅的徐小雨联系起来。
徐小雨是今年4月通过校招进入公司,在同一批应聘的毕业生中,徐小雨可以说最不起眼。面试那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上身罩一件姜黄色的连帽卫衣,胸前印着的小熊图案已经有明显的掉皮,大大的黑边眼镜松松垮垮地架在鼻梁上,在一堆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焕发着青春气息的大学生面前,徐小雨显得格格不入。
她躲在拥挤的人潮中,手指时不时地拨弄手里的简历,缩着肩膀,低垂着头,随着人群慢慢向前移动。
等到她时,徐小雨怯怯地坐在暖黄色椅凳上,只开头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面试官,整个面试过程中,徐小雨的头一直没抬起来,回答问题的声音很小,面试官问问题的声音大了,她的身体还会轻微的震颤。
主面的汪林翻看手中漂亮到近乎完美的履历,不明白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不应该自信张扬朝气满满吗?偏偏她应聘的职位需要随时和人打交道,她这个性格实在不太合适,可她的履历又实在漂亮,专业成绩、奖项、项目经验都是这一批应聘者最优秀的,汪林实在舍不得这样的好苗子,最后定了徐小雨和另一位谈吐自信性格开朗的男孩。
综合考虑,汪林并没有直接让徐小雨去活动策划部入职,而是先安排她到行政部门,本意是磨磨她的性子,先把公司的“一亩三分地”经营好,学会与人交往,没想到小姑娘是个来者不拒的性子,每天都在干着跑腿买咖啡、打印复印、端茶倒水的活儿。
还是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见人都能抖上三抖,说话从来不敢看人的眼睛,公司里的人都是人精老油条,看她那样子,愈发不客气,什么事儿都让她干,做了功劳还没她的份儿。
汪林好几次发现她偷偷躲在茶水间的角落里抹眼泪,这让她想起来了她刚毕业那会,也是这样,大家都欺负她是新人,什么脏活累活都留给她干,干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干不好了锅就得她自己背。
汪林不免起了恻隐之心,透过徐小雨小小的身影,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前,她一个人深夜走出公司,12月的寒风也吹不醒她疲惫的双眼,那时,她多想有一个人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啊。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见不得别人没有伞。
汪林把手里的咖啡推到徐小雨的手边,小姑娘这才抬起头,大张着红红的眼睛,身体轻轻颤抖着,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别紧张!”
汪林在她对面坐下来,又才微笑着问:“工作还习惯吗?”。
徐小雨低垂着头,手指扣着咖啡杯上的图案,“挺好的。”
汪林轻轻拍了拍徐小雨的手背,举了举手里的咖啡,看小姑娘小心翼翼抿咖啡的样子,她实在想象不出来,是遭受了什么才会形成这样的性格。
后来,两个人接触多了,小姑娘慢慢打开心扉,汪林才知道,这孩子一路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
徐小雨是家里的老二,最被忽视的那一个,如果仅仅是这样,还算好的,偏偏小时候,大人出去干活,她一个人在家带着弟弟,让弟弟掉进水塘里,人虽然救回来了,却留下了痴病。
那个年代的农村,砸锅卖铁也要生一个儿子,徐小雨的弟弟,也是家里四处借钱超生下来的,父母溺爱的很,才两岁的孩子,就知道家里谁最好欺负,大姐大了打不赢,二姐懦弱好欺负。弟弟没出生以前,徐小雨是在妈妈“赔钱货”的唠叨声中长大的,弟弟出生了,徐小雨就变成了弟弟的保姆,才六七岁的孩子,天天就要背着个娃娃烧火做饭,洗衣割猪草。
弟弟痴了以后,爹妈更是天天打骂她,骂她是“灾星”,甚至想过把她带她街上扔掉。
很小的时候,徐小雨就明白,反抗没用,只会让落在身上的棍子打得更重,她只有拼命地学习,逃离那个地方。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逃离那个地方,就能获得新生,后来我才发现,生活在阴沟里太久的老鼠,是见不得阳光的,太耀眼的光芒只会灼伤皮肤。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全额奖学金,学费全免,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让他们多看我一眼。”
“后来,有人拽着我的头发告诉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配生活在阳光下的,有些人生来就该是阴沟里的老鼠。他们朝我吐口水,扔粉笔,丢虫子,叫我书呆子。我学习的知识告诉我,我该反抗,没有谁生来就该被欺凌,可每当我想要举起手时,心底又有个声音告诉我,没用的,放弃吧,你忘了吗?”
“所以,你看,人是不需要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的,有一点点的微光,也可以慢慢生长。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们虽然总是让我做这做那,买零食的时候也会记得给我一份。”
十月的阳光还带着明媚的炙热,汪林却觉得身体发冷,仿佛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口鼻被灌满咸湿的海水,在漆黑的冬夜独行。
她去握徐小雨的手,却发现这个生活在寒冬的女孩有一双暖如骄阳的手,她被厚厚黑框眼镜遮住的眼睛里,缓缓流动着一汪清澈的泉水,始终涌动着一股喷涌的生命。
那一刻,汪林,突然有了一种使命。
把这个被阳光遗忘太久的女孩,带回到阳光下,让她在阳光和微风下肆意生长和绽放。
她值得更多的美。
汪林将徐小雨厚重的刘海夹了上去,光洁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点染着星辰的圆眼,使劲睁大时,有一种孩童似的无辜和春花似的娇弱,杂糅在一起,竟然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妩媚。
汪林为她戴上一副金边的无框眼镜,无辜的脸庞瞬间有了一丝书卷之气,也为她过于怯懦的气质增加一丝坚毅之感。
“你的眼睛真漂亮。”
听了汪林的话,徐小雨的双颊浮现出两抹酡红,微微地低垂眉梢,嗫嚅着嘴唇:“汪姐,别笑话我。”
“我说真的,你自己看”,汪林现在对徐小雨有一种姐姐对妹妹的责任感,更有一种想把自己珍藏的宝贝马上展示被别人看的迫切感,她想象着到时候大家看到徐小雨的不可置信。
怎样才能让小雨惊艳亮相,让公司所有人大吃一惊呢?
最好的机会是年末的年会,在舞台上表演一个节目,特定能惊艳众人。舞蹈学起来太难,歌学起来,相对简单一点,到时候穿一件纯白的长裙,再化一个精致的妆,往舞台上一站,就成功了一半。
这段时间,一到周末,汪林就会带着小雨到KTV练歌,没想到的是,徐小雨说话声音很小,唱起歌来,音色干净清澈,很有感染力,更没想到的是,小雨似乎很有唱歌的天赋,一首歌,跟着唱几遍就学会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虽然达不到歌手的标准,也足够到时在年会上脱颖而出。
习惯 一个人淋雨
也习惯 没有人关心
走累了 自己将自己抱紧
把眼泪 藏心里
听惯了 冷言冷语
也曾经 被梦想打击
很庆幸 我始终没有放弃
……
清澈而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宴会厅上空,汪林端着酒杯依靠在靠近舞台不远的圆柱上,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小雨走上舞台的那一刻,大家茫然的神情,也完全捕捉到了小雨开口那一刻舞台下的人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看着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交谈着,人群中时不时爆出感叹词。
汪林很满意这样的画面,自己珍藏多时的珍珠,终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目光。
汪林望向舞台中央纵情歌唱的女孩,她微阖着双眼,纤长的睫毛上面仿佛停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那个独自在黑夜中舔舐伤口的女孩终于破茧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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