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节！朋友圈被写母亲的文章和祝福刷了屏。
我也想为母亲写点什么。
母亲此刻正在家中照顾自己90岁的老母亲吧？母亲去年刚过60岁生日，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写过我的母亲――小学学习写作时写我的妈妈那些编造的故事是不算的。
但我实在写不出来。
勤劳善良是大家公认的我母亲标签。多么普通的标签呀，普通到和中国农村所有的劳动妇女一样。
我羡慕那些心灵手巧的母亲。
我的母亲似乎并没有心灵手巧。
她不会做女红。我从未穿过她给我做的衣服。我读六年级那年，二姨给我父亲织了一件毛衣，也给母亲织了一件毛衣。母亲突发奇想要给我织一件毛线衣。可她不会起针，她央我那做裁缝的婶娘买了红色毛线，又起了一个头。每天干完农活，已经八九点了。乡村的夜睡得早。她就着煤油灯，一针一针笨笨地织毛衣。她太笨了，平针都会出错。每次总见她拆了织，织了拆。等到毛衣织好了，已经春天了。我长了个子，毛衣瘦了一圈。
后来我去县城读初中。她决定给我买两条健美裤，脚踩的那种。一条豹纹的，一条黑色的。在集市上买的。她花了一个小时挑的。回家给我一穿，一条太紧，一条太长。总之，很失败。
从小就这三件衣服是母亲特地给我的。剩下的，全是外婆、姨妈的二手衣了。
我羡慕那些唠叨的母亲。我母亲对我从不多言语。
母亲是农村妇女。父亲是乡村民办教师。母亲主动把教育子女的重任给了父亲。母亲在家中永远沉默。沉默着挑粪，砍柴，喂猪，纍田，打禾，干一切农活。艰难时，她不抱怨生活；得意时，也不四处炫耀。
父亲说母亲说过的话是他的支柱。父亲为了转正，有两年脱产去武冈师范学习。她写信给我父亲。信里说：“村里人都说读书人是陈世美，将来你毕业了，大约要甩了我吧？我不相信的。你安心读书。钱够你和儿女用。”这些话被我父亲念叨到今天。感激她的信任和坚持。
父亲有年坐骨神经痛，走路拄拐，他觉得很丢人。她劝说我父亲：“你看你们学校那个腿有残疾的老师，他都能自信抬头地走路。你不过小小病痛，你不在意，别人就不拿它说事儿了。”父亲想，母亲说的对。于是自信地抬头挺胸去单位，也没人嘲笑他的拐啊。
但是，母亲没写过信给我。也不怎么跟我说话。每次打电话回家。父亲让她说两句。她再三推让，躲不过去，父亲把话筒放她嘴边，她只会说：“你好啊，身体好吗？”这些话说得很不真诚，客气得很。读书时不关心成绩。工作了不问工作怎么样。嫁人后我回家看父母，她也不会家长里短地问我身体好吗，需要调理吗，什么时候怀孕。
我羡慕那些懂得生活的母亲。我的母亲洗衣做饭，不是好手。
每次聚会，我的一手好饭菜总引来大家的称赞。我归功于我的母亲。她做的饭菜太差了。不是油多，就是盐多了。邻居家的大婶就很会做饭。普通白米饭，她能做出干捞饭、蛋炒饭、红薯饭、米粥、饭团、锅巴等多种样式。普通的菜园里的花儿，大婶能炸、煮、蒸、滑做出好几种菜品。母亲外出劳动，把我寄居邻居家，久了，我也就学会了下厨。渐渐地，学会了踩着板凳下厨做饭菜。客人来了，我也能做出几个拿手菜。
人们都说母亲年轻时很美，大辫子乌黑油亮，皮肤白净。但在我看来母亲，不美，也不爱美。从没用过擦脸的香香，几毛钱的蛤喇装的油膏都没用过。洗头发只用牙膏挤的那种。肥皂只用马头肥皂。她的头发留得很长，也不织辫子。长发及腰了，就去集市把它卖了。也许我注定不能靠外表去赢得大家欢迎，所以，她也不曾打扮我。女孩爱美的天性，到高中我才有。那时，我双手躲抽屉里编织了一条白色围巾，不怎么好看，送给了母亲，她用到现在。
似乎母亲不怎么教导我，我就自己长大了。
所以，让我写母亲，其实很为难。因为她不是一个细心的母亲，所以，我也歪歪斜斜地长大，也不懂如何做一个好母亲。
但我知道我忘不了她的味道。
那是奶香味。听说我小时，谁抱我我都哭。有一回她为了干活，把我放在外婆家。我睡着了，她就把我放外婆手上。她刚走，我就从外婆身上一骨碌滚下来，躺在门槛下边，撕心裂肺地哭。哭累了睡着了。醒来，接着哭。谁都哄不住。大人们都记得我爱跟脚。说我脾气烈。那时候，父亲在外当兵，她一个人要种田，要操劳家务，我又如此脾气烈，母亲只好用一根背带把我背着，搂着，让我长她身上，随她下地干活。听外婆说，只要和她母亲在，我田埂上也能睡。也许，恋的就是那点奶香。
那是草木多汁的香气。有一年春天开山，我散学回家，家里冷火息灶。我做好了饭菜去后山找她。她在砍柴。马尾松、杉树、梓树、球树的枝干的味道，湿润的，清新的，甜滋滋的，很好闻。一只毛毛虫在母亲的脖子上拖出长长的红条，我帮她把毛毛虫用松枝轻轻扫下来，母亲身上，也全是草木的味道。秋天开山，她用竹爬犁耙铁线蕨，小树叶，我跟着去，干燥爽朗的味道也很好闻。运气好，能采野生的小板栗。
那是汗水的味道。为了给我挣学费，每年夏天，农活不多，她带着我顶着烈日去砖厂打工。一块砖挣一分钱，从砖窑下挑到砖窑上。我负责装，她负责挑。她踏着狭窄的梯子，左手插腰，右手扶扁担，走一步，停一步，砖夹子一步一摇晃，就这样摇摇晃晃往上走。看着砖窑一层一层累高了，离中午的太阳越来越近，汗水摔下来，落在梯子下边我的茶杯里，很咸，很苦。晚上收工回家，我一身臭汗，她也是。一个暑假，她的胳膊晒得红了，黑了，起皮了，白了。三百块钱，到手了。我读书时，几乎年年如此。
母亲的味道没有烟熏火燎的味道，没有炊烟，没有脂粉味儿。那是勤劳而静默的味道。
一想到她的勤劳，吃苦，任劳任怨，我就原谅了她作为母亲的种种不称职。
想到她在我生命的头几年，风里雨里，田间地头，她都把我带在身边，不辞辛劳，我就只能感恩了。
感恩母亲，生我，养我。
感恩母亲，教会我吃苦耐劳，对立自主，让我不怕吃苦，走四方。
母亲，愿你每天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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