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鸟

又一个傍晚，大树望着天边的火烧云，不禁遐想，“当云真好，白天随风闲散游玩，傍晚就和同伴喝得微醺，浮在天空，成为一道风景。”大树闭上眼睛，想象着树枝在微风中慢慢变得如棉花般轻盈，包裹着根茎的土地也如河水般潺潺流动。

桑榆暮景之年，唯有天地作伴。

突然，夹杂着灰尘的风迎面袭来，大树猛地咳嗽几声，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站着一只老鹰，全身脏兮兮的，沾在羽毛上的泥巴都已结了块，像是从遥远的黑夜里逃窜出来，长途跋涉至此。见老鹰正在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大树也默默地观察着他。

见大树不说话，老鹰又扇起了翅膀，扬起更大的灰尘。面对这样一个无礼的远方来客，大树并不想多加理会，又闭起了眼睛。

“喂，别睡了，天还没黑。”老鹰先开口说道。

大树仍不回应，老鹰就跳到大树身上，狠狠地啄了几下大树，大树疼得皱起了眉头，却还是沉默。恼羞成怒的老鹰便开始用力地踩断树枝，树枝清脆的断裂声在这片荒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你本来就活不长了，还经得起我的破坏吗？”老鹰得意地说。

“你也活不长了吧？”大树反问道。

老鹰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停止了破坏，心里盘算着：反正自己已经走不动了，这片地也找不着第二棵树了，先在这树歇息几天吧。然后便自顾自地开始搭起了窝。

老鹰和大树沉默无言地过了两天。第三天，老鹰准备离开，到下一个地方去。大树却开口问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树生来就是给我们搭窝用的，你竟然想要回报？”老鹰嘲讽地说。

大树不理会老鹰的拒绝，继续说着。多年前，大树的一个朋友被移植到很远的地方，对方曾托人带来平安的讯息，可大树却一直找不到可以委托的人，所以一直没有回信······

老鹰不耐烦地打断大树的话，“行行行，我给你转达。”

大树欣喜地从身上摘下一片叶子，希望老鹰一并转交给朋友。老鹰盯着这片泛黄的叶子，又仔细地看了看这棵尽显凋零之态的大树，发现这竟是长得最好的一片了。老鹰接过叶子，心情有些复杂。

本想就此忘记帮大树传话的任务，但老鹰行走的路线，总是会不自觉地靠近大树所说的地方。

两个月后，老鹰还是找到了大树的朋友。看着这片葱茏繁茂的树林，老鹰显得有些不自在，想着把这片树叶转交给大树的朋友后就赶紧离开。

老鹰和大树的朋友交谈着。周围的树窃窃私语道：“现在是绿色的季节，一只苍老丑陋的传话鸟带来一片枯黄的叶子，这是在诅咒我们么？”“是啊是啊！”“我们以后可不能和那棵树往来了。”······

“呃···叶子就不用了，我知道他还在就好。”大树的朋友面露尴尬地说道。

“这是我的任务，你一定要收。”老鹰有些生气地把树叶递给他。

大树的朋友看了看周围的同伴，拿着叶子的手僵在空中。突然一阵风吹来，叶子吹落在地，而他却一脸释怀一般，任由叶子越吹越远。

老鹰急忙过去捡起叶子，把它藏进羽毛里。沉默了几秒，便转身向荒地的方向走去。

一周过后。这天傍晚，老鹰远远地就看到一棵半躺着的树，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你还好吗？”老鹰走过去轻轻啄了下在夕阳下昏昏欲睡的大树。

“你回来了？”大树缓缓地睁开眼，有些惊讶。

老鹰拿出一片翠绿的叶子递给大树，说是大树的朋友的。大树迟疑了几秒，神情黯然地接过叶子，“谢谢你帮我传话，也谢谢你的礼物。”

老鹰有些羞愧，因为大树知道手上的叶子并不是他朋友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又问道：“你相信我给你传话了？”

大树笑着说，“为什么不呢？选择相信，我会觉得快乐一些。”

老鹰站上了树枝，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远，最后都重叠在一起了。

老鹰和大树慢慢变得熟络起来。

大树因为多年前的一场大风暴，导致有一半的根茎裸露在外，也因这濒死的姿态而被遗弃在这片荒地，因为心里一直存着想要给朋友回信的执念，所以活着。老鹰因为没有选择拔毛断甲这种危险的方式新生，所以日渐衰老，遭受了太多的嘲讽和欺凌，于是便离开家乡开始漫长的旅行，打算在旅途中慢慢死去。

后来，老鹰开始了短途旅行。因为有了归宿，所以不打算远游。

每去一个地方，老鹰回来都会给大树描述各地不同的风景，告诉大树一些旅途上有意思的事，也会带一些新奇的东西送给大树，比如一个动物形状的小石头，一条美丽的丝巾等等。大树那空空的树洞，开始被塞得满满的。

这天，老鹰旅行回来。看见有一群小鸟在大树头顶上盘桓，还时不时踩断树枝，大树费力驱赶，却引来鸟群更大的伤害。老鹰急忙上前劝阻，而鸟群却视而不见，继续玩耍。老鹰只好用力地挥动翅膀，试着赶走鸟群，却被鸟群啄得遍体鳞伤。

“你已经老得没有力气了。”小鸟们嘲笑老鹰说。

老鹰爬起来，继续和鸟群周旋，过了许久，鸟群见老鹰不依不挠的，就飞走了。

天空终于安静了下来，老鹰默默地靠在大树旁边。火红的霞光照射在两人身上，老鹰和大树相视一笑。

翌日清晨。

“我还可以重新选择一次吗？”老鹰看着初升的太阳问道。

大树点了点头。

“到那时，我将会飞得更快，你能听到更多的故事。而且我再也不只是一只笨重的传话鸟了，我还可以是一个英俊的骑士。”老鹰看着大树，打趣地说。

大树从身上摘下一片叶子，“你看，我长了一片新叶，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新生了。”大树把新叶递给老鹰，“我相信，我还会新生，你还会回来。”

老鹰接过叶子，藏进羽毛里。

走在路上，老鹰拿出大树的两片叶子，透过阳光，叶子的纹路清晰可见，微风吹过，叶子飘动起来，像极了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