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画笔在我脸上画了一道，又把画布遮到我头上。我拿起靠椅上的垫子朝她扔去。
两人嬉笑打闹，少女的乐趣。从不曾拥有。
我笑着喊停手。上午还阴霾的心情，瞬时彻底放松下来。
短短几分钟，放开大笑，这才是生活的样子。
心里发出确定的叮咚声。就是这样，这才是活生生的生活。
“老师一个人住吗？”晓芸问。
“嗯。”我回答。
“老师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室友暑假就去男朋友家了，下学期恐怕也不会和我一起合租。”
“不行。”我断然拒绝，掩藏不住惊恐万分的音调。
“干嘛那么紧张，老师在意什么？我不会和系里同学说的。何况，去见治疗师这样的事本来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还是不行。”再次拒绝，声音愈发坚定，好像怕轻声一些就会动摇。
“到底为什么呀。”晓芸的脸涨得通红，橘色灯光下像一只催熟的桃子。
“你可以住学校。”
“我不要。”
“那我管不着你。”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想到和晓芸间发生的事，我走到阳台不愿再说话。
她会感到被欺骗，进而感到羞耻。不然还能有什么呢？
我是个多么残忍的人，多么自私。
“老师是为了躲避心事才和我来花溪的吧？因为自己在上海待不下去，因为自己想要逃跑，才会兴高采烈的答应和我出行，甚至，老师是催促着我准备这次旅行的。”
她说的没错。
“然后是因为自己害怕才亲吻我，因为想要躲开什么东西。是老师自己童年的阴影和恐惧。有病的根本就是老师自己。就连今天你拼命砸门，脸色惨白，惊慌失措也是因为你自己有病。你以为我会自杀，正说明了自杀计划在你的脑中上演。太逼真了是不是？所以你才害怕成那样。你和我没什么区别，老师和我根本是一种人，一种因为想着死又死不掉而苟且活着的人。你根本不要听我的过去，说什么精神分析没有用，原生家庭不代表什么，说什么记忆都是自己编织的故事。是因为老师害怕回忆过去某段时间的事情吧。老师有不可告人的过去。犯罪、盗窃、丑陋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得不到父母肯定，或者做过别人的情妇。”
“住嘴。”
不许在李炎面前这样说。不许这样伤害他想要保护的人。
“治疗师自己有病，不好承认是不是？比任何一个病人都更严重。”
“晓芸，我真不该救你。”
我已经触摸到潭底的淤泥，冰凉的刺刺入我的皮肤。既然被说了出来，也没什么可再害怕的。
“你说得都对。”
我走到她面前，语气低沉，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得都对。”
“好吧。”她的身体颤抖不止，双膝抱在胸前。
“所以我不能陪你住。我根本不能和任何人住。”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也应该结束这样的生活，应该弄清楚一些事，不能骗自己，也不能任它埋在深潭里。”
“对不起，方侑，对不起。”
晓芸哭泣着，两道眼泪让我想到晨间见到的瀑布。它们一直流入潭底，然后又从哪里开始呢？山间的水，水中的山，究竟谁是源头谁是终点？
在山脚如果看不清楚，明天一早我就去山顶找。
沿着七子花翻过大盘山，是的，那对情侣说得很清楚，那个湖的名字叫——火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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