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节

王小花摸摸自己的肚子，硬的像面小鼓。她怀孕五个多月了。有一小块特别硬，那地方大概是儿子的头。肚子的右边忽然又撑起来了，那是儿子的小脚吗？小家伙是不是在伸懒腰呢？他多可爱呀，昨天在医院的b超室里，她已经看到了他的小心脏一张一缩地跳动，嘣嘣、嘣嘣，乖乖。最高兴的是医生暗示她是个男孩，“嗯，你会如愿的！"女医生的笑容是那么舒心。唉，提心吊胆的过了好几个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王小花的女儿已经上中学了，长的越来越清秀，宽阔的眉宇，亮晶晶的眼睛，像极了她爸爸。放学了，女儿一进门就嚷着说想买一条牛仔洞洞裤，班里有个女同学买了，好看。再说，“我腿那么长，皮肤又很白，穿上一定比她好看。”王小花立刻同意了。咱不缺钱，她自从和丈夫结婚了，穿金戴银，气质变美了许多，周围女伴们哪个不羡慕啊。女儿从小就很优秀，这点小愿望怎能不满足？下班后路过那家“吧啦吧啦”童装店，她就买了洞洞裤，顺便又给女儿搭上一件白色T恤。

女儿穿上新衣服，浑身透着青春的清纯气息。她对着镜子转了两圈，感到很满足。她想让爸爸看看。好几天都没跟他说上话了，早上起来上学，爸爸还没起床，晚上回家写完作业，他还没回家。一股失落涌上心头，唉，爸爸整天忙生意，真的很少见到他。王小花轻轻安慰女儿，爸爸挺不容易的，他这样忙碌，还不是为了咱们俩过上好日子？女儿嘟哝着，没再说什么。王小花把头伸到窗外，小区里的那棵老梧桐又开花了，一股香味飘来，紫色的落花满地都是。微风吹过，花和落叶轻轻地打着旋儿。一股淡淡的忧伤从心头飘过。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滴滴”，清脆的喇叭声里，一辆白色凌志汽车稳稳地驶来，停在自家车位上，啊，是老公的车！“爸爸回来了！”女儿扑过去开门，王小花赶紧拿上拖鞋摆在门口。老公脸色似乎不太好。一头倒在沙发上，神情冷漠。王小花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好像没有啊，饭菜已经做好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女儿学习成绩一直优秀，我也一直相夫教女啊！

老公不说话，好半天才沉重地叹口气。女儿觉得哪里不对劲，撇撇嘴钻进书房里了。王小花知道，自己虽然没有过错，但是现实却让她很无奈。

公婆有意无意地总是叹气，看到来串门的小男孩眼里就放出光来，看到女儿就不阴不阳。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可王小花心里明白自己没有生儿子，早晚都是不待见。生下女儿那天，全家人都黑着个脸，妈的，都怪自己肚子不争气啊！生儿子咱又不是不会，是老天不给我机会啊！自己是个国家教师啊，这份工作虽不是特好，好歹也很稳定么，自己当初考上师范学校也不是很容易的啊！如果生二胎，这份工作就要丢掉了，以后谁来养我？再说了，我哪能保证自己生的是儿子，万一又是女儿呢？这些话在饭桌上说过很多遍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老公生意越做越好，她的心终于紧张起来了，有时候他回来得很晚，王小花做了饭，可他一口不吃，看也不看，倒头就睡。好几天不见，她想和他聊聊天，可人家就是拿背对着她，又一夜无眠。清晨，老公醒了，看了她几眼，王小花赶紧柔声说：我去给你做早饭。他冷冷地说：不用了，你知道的，反正我这辈子是要生个儿子的！说完拿上衣服就摔门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咯噔咯噔，冰冷冰冷。王小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豪华的吊灯，家里的房子很大，装修也可是到处空荡荡的，冷冰冰的。

周六，王小花一早就回了娘家。还是娘家温暖。爸妈替她心疼地掉眼泪。可是女婿不是坏人，这些年女婿可是他们家的顶梁柱，钱没少给。妈妈生病，弟弟买收割机，哪样都是他掏的钱，从来不说二话。不替人家生儿子，还真是有点对不住人家啊。老父亲佝偻着腰，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她心里阵阵酸楚。妈妈叹口气，脸色有些灰白，无奈地瞅着窗外。忽然，她眼神明亮起来，扯着女儿的胳膊坐在床头：昨天你大姨来玩，告诉我一个秘方，可以生男孩。她说这是她婆婆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宫廷秘方，很管用的！丫头，咱们试试吧？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喽。王小花呆在黑暗里，好像有人给她打开了一扇窗，一丝光线照进来，让她看到一点希望。

妈妈按照姑妈说的药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大包中药，有的用来洗，有的要口服。豁出去了，她想，试试吧，大概不会死。

每天晚上，她都严格按照要求去做，睡前用药水清洗，晚饭后服三粒药丸。一点都不敢马虎。四十多天后，她例假没来。

他和老公悄悄去了医院，验了，怀上了。王小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手激动得颤抖，不知放哪儿好。“老天保佑我吧，送我一个宝贝儿子吧！”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照常上班。她心里揣了个巨大的秘密，不敢对别人说。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生到儿子，这班不上也罢！可是，万一再生个女儿呢？辞职就不划算了！要想个万全之策啊！

过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议论起王小花来。说她年纪轻轻的竟然得了什么癌症，要到上海去看病。说她好可怜，虽然嫁了个有钱人，可是没命享福。有人看到她可怜的老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命苦的闺女啊！左右邻居有嫉妒她们家的，现在心里都放平了些，想想咱虽然没钱，可咱健康啊，没病没痛的，真有福气啊。学校领导为了表示关心，打电话问她在哪个医院，要去医院慰问。她家人说在传染科，请领导不要去了，怕传染上了不好的病毒，少去打扰为好。天天在一起上班的同事每每谈到她都充满了同情。姐妹们打电话安慰她，不要悲观，要安心养病，现在科技发达，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好好吃饭，好好配合医生治疗……王小花一边表示感谢，一边表示伤心，每天会接到很多电话。终于关机。

四月的第一天，王小花在上海某医院产房里生下了儿子。马上回家辞职，办酒席，庆祝儿子满月。这天刚好是愚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