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一生》
芫西
“我的世界充满了无休止的厌倦。生的幻影与绝望共存。”
一 生根
他有些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和心性变得如此怪异。
他不相信一切感情,亲情,友情,爱情,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仿佛甜蜜的砒霜,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危如累卵的人际关系,他多疑又敏感,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自己。
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或许与原生家庭有脱离不掉的关系。父母不幸福的婚姻,以及在他们离婚后他所见过的那些“弥补者”,在还未完全长大的心里生下痛苦扭曲的根,蜿蜒至地底最深处,自下而上榨取着一切养分。他质疑世界上一切感情,即使是亲人也无法扭转他的固执念头。
一切接近的人都是带着不同目的的,人皆自私,因又所欲,故而索求。即便父母也如此。
他时常会有一种压力涌上心头,来源便是父亲的玩笑话。尽管只是玩笑,他却从未一笑而过,反之始终记在心里。这“玩笑”有时会化为巨石,压在他胸口愈发沉重,以至于他偶尔会于午夜惊醒不得安眠。
“我是背负着亲人的期望的。”
因此他也不亲近任何朋友,他不相信什么友情,也从未获得过真正意义上来自友情的快乐。人的劣根性便在于,在某些自己擅长的领域,总喜欢以夸耀的方式放大,或借以贬低对方的方式,或自说自话令人羡慕的事物,从而满足自己膨胀的虚荣心。他或许是个自尊心过强的人,对于“朋友”的玩笑话也会放在心上,难以疏解。
然而他却或许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即便擅长的事物,也模棱两可地总要谦虚几句,生怕表现过头,被人说三道四背后议论。
他其实也曾喜欢锋芒毕露的光辉,可闪亮过后,一瞬便消亡。没有朋友祝贺,无人问津的成功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寂寞。
他厌恶以熟人为由的任何玩笑,这无一不使他感到愤怒与难过,于此之后便演变成惴惴不安,自我怀疑。他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对爱情,更是一直处于不安中。偶尔他会表现得过于依赖伴侣,偶尔又会冷漠得仿佛不像他自己。他不相信什么灵魂伴侣这些说辞,没人能完全走进他心里。
他会在深夜失眠时想到很多过去,但也仅仅止步于“想到”,而非“想念”。他习惯于总结上一段爱情中的遗憾,避免重蹈覆辙。从而更加提心吊胆,拿捏不准自己的定位。爱情在他手中,似乎一直都是烫手的山芋,把握不住的。
他时而会有莫名的情绪,难以言明的悲切感在他胃中翻搅,他感到悲愤,无可奈何,无处排解。或许是他主动拒绝了外界的一切,将苦楚封死在喉头,如鲠在喉,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人类的感情是无法共通的,这话不知已被营销号传得有多泛滥,倒是依旧奏效。他生性厌恶所谓的共情,不愿带给别人麻烦,但又会耐着性子接受对方的麻烦。沉默便是不够在乎,那么关心便是溢满心头吗?倒也不见得如此。他早早地就学会扮演小丑,扮演他最怕的小丑,用笑脸相迎,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他习惯报喜不报忧的模式,少年时代的遗憾痛苦促使他早早学会隐藏真正的自己。
综上所述,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自己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他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而对策便是一个人消化,没有人能受得了他长此以往的悲伤,他只能一个人。
二 萌芽
恨意在他心中悄然萌发。
他并不知道到底恨的是何人,又或者何物,他只知道,他带着这份恨意生活已久了。
他恨在他已经记事后离婚的父母,他曾经也想尽办法为两人创造机会,幻想破镜重圆,但终究双方的爱在他的童年缺少一角,他变得患得患失,毫无安全感,不再相信任何话。他恨的是他们吗?
他恨小学时代一年级那个随便对人宣扬他家事的同学,那个年纪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语言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祸从口出,他曾为此郁郁寡欢多日,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开始封闭自己,不再交朋友。他恨的是那个人吗?
他恨国中时班主任的孩子,还有总是围在那个人身边叽叽喳喳的人们。小学时饱受孤独的煎熬,本以为成长了些许,便能迈出新的一步,却未曾想面对的更加漫长的被孤立的时光。他恨的是那些人吗?
他恨高中时代多嘴传讹的同学,休学在家失眠的痛苦已足够令他憔悴,明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我晚上睡不着”,却被传到班主任耳中,电话响起,是父母无奈又严厉的警告,被告诫不要在群里乱说话,给别人增加压力,传播负能量。他恨的是那个人吗?
…………
他恨的是那些人吗?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美好的回忆太多,总会有一二件被淡忘;唯有恨意不同,冲破万千道枷锁,斩断荆棘藤蔓,于地底撞裂坚硬地层,叫嚣着勃发。
且经年不休。
他不爱这个世界,也不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的恨意早已萌芽,他开始习惯杀死各种各样的自己,模拟一次又一次的冲动,他的双手沾满自己的鲜血。
懦弱的,天真的,快乐的,侥幸的,骄傲的,热血的,冲动的,冷静的,孤独的……然后踏着自己的尸骨继续前进,没有什么能再伤到他,变得无懈可击。
梶井基次郎写道,樱花树下埋着尸体;而他的恨意之下,埋着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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