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老师,是我学前班的启蒙老师。
初见她,是三十多年前的九月一号开学日。主席台上的她,静若处子,一袭白裙风中摇曳,手儿不时撩拨有些凌乱的刘海,也撩拨起台下叽叽喳喳少年们那懵懂的心弦。
苏老师是班主任,主教我们语文、数学。因为山村教学资源的匮乏,一直没有音乐、体育老师。后来,苏老师毛遂自荐,也承担起音乐、体育课程的教学任务。印象里,风风火火赶来教室她,总托着厚厚一沓教案,轻轻放讲桌左上角。京剧开场似地先清了清嗓子,然后不慌不忙、抑扬顿挫地开始一天的讲课。一个汉字,一首小诗,一道加法,抑或几行儿歌。我常好奇左上角的教案是干啥用的,因为总不见苏老师打开。我常疑心,语文课和数学课的边界在哪里,或者数学课和几行儿歌何时开始又何时结束。苏老师魔术似地自由演绎,让我们感到新奇,不知疲倦,求知和探索的心越来愈迫切了。
秋日的午后,苏老师提议班级民主选举门长。所谓门长,主要是负责管理教室钥匙,早上要早点到学校开门,放学要最后一个离校锁门的人。那时的孩子挺憨、挺直,不懂但喜欢尝试,五十九人的班级硬选出了十几个活跃分子。我因为自选一票,超出第二名一票的成绩,略胜一筹。当苏老师开启微微鼓起的朱唇,嘴角上扬、看向我,并当众公布我担任门长一职的时候,一种荣誉感油然而生,我可以给苏老师和同学们开门了!
秋去冬来,当天气越来越寒的时候,我没有赖过一次起床,基本都是第一个到学校。92年的那场雪特大,早上推门,积雪很厚、要淹没膝盖了。母亲怕路上危险,劝我不要去学校了。小小的我发了脾气,哭着嚷着要去学校。父亲送我到村口。我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学校赶。除了门卫值守的老大爷,校园空无一人。我照例打开我们学前班的教室。炉火没有生起,教室里冰窖一样,我蜷缩在教室一角的凳子上,瑟瑟发抖。
不知何时,苏老师走进了教室。她径直来到我面前,捧起我冻得发白的脸,用力来回摩挲着。她额头的刘海带着些许雪霜,略施粉黛的大眼睛投射出异常关切的目光。我心里震颤一下,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腾到胸膛,似一团火在燃烧。
苏老师在教室东南角寻来一堆树枝,一团弃用的废纸和大半个煤球。她先在炉灶底部点燃那团废纸,添一把易燃的小树枝,当烟雾泛起、火苗窜出,再加几根大的干木。烟雾浓起来,苏老师拿一面旧蒲扇对着炉口扇起风来,一边扇、一边剧烈地咳嗽。烟雾变薄变淡的时候,苏老师麻溜地添上那半个煤球。过一会儿,炉火冲出,越烧越旺,苏老师看着我微笑。
那微笑,自信洒脱,纯洁、有温度,帮我驱走了严寒,也恍若温暖我一冬。
多年以后,老地方寻找恩师,带着一颗紧张的心、轻轻叩门。良久,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告诉我,苏老师搬走已经很久了,他当时便转手购入了这套旧宅。再问苏老师去处,男人连连摇头。
不见苏老师,已经三十余年了,仍忘不了静若处子的她,一袭白裙风中摇曳,手儿不时撩拨有些凌乱的刘海,也撩拨起叽叽喳喳少年们那懵懂的心弦。还有那自信洒脱,纯洁、有温度,帮我驱走了严寒,也温暖我一冬的绝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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