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长篇连载
十八，供述现场
要说是阴间呢，我拖着疲乏至极的身子骨，在胡思乱想之中也不知啥时候睡着了，大概是一动不动的沉睡的太久，一睜眼睛便觉得一定得是日上三杆了，忙立马坐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四周张望，希望有点新的发现，却不料三排望不到尽头的铺位上竟空无一人，我连忙跳到地上，冲到室外，却发现一块黑板上写着——52126——三半居士，饭后九点，供述大厅报到的字样。一看黑板下角的电子钟点显示己是八点三刻，心想，剩一刻钟了，初来咋到，不能迟了，给他们个不良印象可不好扭转哪，饭也别吃了（还不知道哪吃去呢！）赶紧找地去吧。
街道上虽然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帅哥靓女，也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流，但倒也整洁，循着电子路引我很快找到了表明供述庭标志的地方所在，只见这是一处似门似洞的去处，两边悬浮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冥府供述人间事】，下联【人世常温地宫言】，横批【阴阳相连】。好嘛，还真是煞有其事！
通过头像比对打卡，我怀着即新奇又忐忑的心情跨进了这间厅子。这是一间无梁无柱的屋子，阴气迷漫其中，四面也看不清究竟是有墙没墙，究竟是飘着或是掛着各种惩恶扬善的图画，在巨烛的光影之中若隐若现，真会让你置身于敦煌石窟的错觉呢。
前边一条黑色案几，上边堆放着七迭公文，还有七个挺大的笔筒整齐的排列着，每个筒里都插着几枝狼毫大笔。七把高背黑漆单靠一溜排开，上边坐着四男三女。男的浑身上下一团素黑，那是穿着黑袍所致，女的象一尊雪雕，白中透着暗灰。
七个男女面无血色的脸皮绷得倍紧，把弯曲的皱纹都扯得有点发直。如果不是发绿的眼睛半天转动一下，真和人间描绘的地獄判官差不多，整个的形象刚好应了”正襟危坐”四个字，与他们身后漂浮着的【明镜高悬】四个灰白大字所构成的森严气氛，让坐在供述席上的新鬼，和百十多个旁听席上的老鬼们，无不立马产生一种敬畏之感，撒谎扯蛋的念头立时就烟消云散。而旁听席那些规规矩矩的木雕泥塑们严肃认真的样子，清清楚楚的表明即将开始的程序绝不是走走过场，或是摆摆样子的。
心底无私正气在，未做亏心何惧来！在阳世曾经历各种阵式的我，自信终生未做亏心理短之事，心想，无非是人生供述，也就是把一生经历的大事小情从头捋一遍呗，有啥了不起，尤其是有无常兄事先对我的交待叮嘱垫底，知道这里算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便坦然一腚端坐在条案前边类似人间法庭被告席的一只无靠矮椅上，靜待那几个主询官发问
”姓名！”
坐在正中间是个女鬼，看得出来是个头儿，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也看不出她有多大年令，更看不出是吊死鬼，还是病死鬼，发出的声音虽然婉转却又呆板，带着十足的职业性。
”三半居士”。我答道。
”本名”！紧挨着那女鬼右手边的一个肥胖老鬼也开口了。
”钱希雨”，我报上姓名，忽然觉得有必要问一下他们是姓甚名谁，是何官职。
”哎哎，冒昧问一下贵几位大号怎尊行不？好歹我也知道怎么称呼不是。”
只见那肯定是头的女鬼指了一下自己左胸前一个小黑牌说”我姓丁”。
啊，我开始还以为那小黑牌是她衣服的商标呢，待我欠起屁股往前探头一看，原来上边竟是——丁主委三个字。她刚要开口依次介绍，我把手抬起来稍微摆了一下，便从她左首边到右手一边点着头一边按顺序念道牛委员，朱委员，扬委员，马委员，苟委员，施委员，得！全知道了，往下进行吧。”
”这么贫嘴滑舌的，看来你要耍滑头不成？”那个掛着朱牌子的开口不滿的说我。
”怎敢，怎敢！”我忙不迭的回应说。
”好了，咱先不和他计较这些，钱希雨！”，这是丁头又一遍喊我。
”前方四个大字，你可认识？”她前世怕是当小学教师的，问我的口气好像班主任在提问一个差等生。
”领导，我好歹也是高级小学毕业，初中还读七八十天呢，明镜高悬四个字还不认得。”
”可知其意？”这鬼头儿说这几个字的抑扬顿挫把握的如此之好，可见这话她不知是问了千百万遍了。
这些鬼们，跟我玩这些小儿科呢！
” 这本是阳世间二百年前府县衙门大堂悬掛用语，后来在京评豫沪越，各种邦子大鼓当中也能见着的几个字，意为当官者明察秋毫，实事求是的嘛，但实际上是否如此，则是因人而异了。自古以来大小官吏能做到心如明镜，磊落高悬的都是吏中珍品，而口中念念如斯，断案时糊里巴塗的总是占多数的。”
"尔说的倒也贴边，然本庭所标明的明镜高悬之故，并非此意”。这个死女士，大概是念过老国高的，还和我拽上了，不过从口气上来看，让我嗅出了一点她的滿意。
”若何？”即然她开拽了，咱也拽，装呗！
”这里之明镜，乃是指天理良心是也！”这口气虽是还在拽，但却掷地有声，让我不免肃然起敬了。
”钱希雨，你无疾而死，也算是寿终正寝，当无重大罪恶，但你非圣贤，怎能无过，即入地府，就必须循着本府规矩，把自己自从八十多年前托转人世，脱离娘胎，直到现在离开人世又回本府，凡数十年间所做所为如实供述，可曾明白？”
” 明白。”别贫了，我赶忙肃而答道。
”一定要记住，智功德善之事不必谦尔不述，愚罪坏恶之举不可瞞尔不讲，这里——”，这个朱鬼说到这里，特意用手指扣了一下条案以加重口气，接着说，”这儿最看重是诚实，三半居士，你可知晓？”
说这话的老鬼，让我立马想到他或许是前朝的朱自清老先生，倒不是因为从胸牌上看到他姓朱，而是因为从他瘦得皮包骨头的样子，极容易让人想到他必定是饿死的。但这面相虽惨却也透着一股清竣之气，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好象一把离位的轴承遭受挤压产生的吱嘎吱嘎声，但我却分明嗅出了清脆的和声，其中善多严少。
”晓得，晓得！”，我忙不迭的回答着”一路黄泉，无常先生曾数度相告，我早己知晓，供述之时保证照本实发，不着半个毫毛。"
"不差半个毫毛？"那粗壮的牛鬼问道。
"向阎王保证！"我毫不迟疑的说，就差没赌咒发誓了。
"那你就开始吧。
"好了！各位听了——！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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