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总会走到尽头

这是我参加的第一场真实而清晰的葬礼。

乡下习俗比城市的更隆重更痛击人心——锣鼓喧天却更阴凉哀伤，整个村庄都被阴森哀鸣包裹着，没有人认为这只是一场葬礼，而是一场告别。

“三朝出山”，匆忙告别后一口红色的棺材就被抬出了家门，谁也没有去想起三天前一切平和安详的日子。

到山口前老太太一直被抬着有在亲的前面，到山口时有个“转棺”仪式——躺着老太太的那口棺停在中间，然后亲人就开始围着转圈，有种依依不舍而又无可奈何的悲凉感。而后便是亲人再不能回头的往前走直至棺木深埋于土。前半段是故人的自然离去，后半段是亲人的残酷告别。

老太太是我丈夫的奶奶，一个顽固而要强的老太太。我嫁到他家三年，性格也很倔强的我跟老太太发生过好几次的“争吵”。好在跟老太太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身体还硬朗得不像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更像一个早出晚归的农作青年。

在家煮饭烧菜时，老太太会站在你旁边盯着你，并不是对你的厨艺指手画脚而是担心你饭煮太久浪费电、火开太大浪费煤气……

夜晚降临时漆黑无比，怕黑的我走到哪都要开灯，老太太会跟在我后面，我开一盏她关一盏，直至把我“送”到房间，然后自己摸黑下楼……

怀孕害喜时，因为胃口奇怪家里的饭桌上总是摆满各种菜品，老太太总是一脸忧愁，一边责怪我浪费粮食一边把我没吃完又不想再吃的菜慢慢吃光……

我儿子初生生病时，老太太各种求神拜佛祈祷身体健康，年轻气盛的我对此不屑一顾与她争论不休，坚持看医求治拒绝老太太的“土方”，老太太一边争论一边叹息。孩子病好后却又听到她逢人便说我带娃有方……

这么一个喜欢喋喋不休、顽固要强的老太太，与我并没有建立起太深厚的感情，甚至有点反感她的强势顽固。但在山口前，看到那一口红棺赫然摆在那，回想起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我竟然有点伤感，我想哭。

我想哭，可能并不是因为我伤心，只是看到了生命无常，前两天活生生的人还在你面前，今天就要做这种残忍悲伤的离别。

生命无常，生命无力，生老病死再寻常不过的自然规律，我却为此深深遗憾、悲伤。

这种遗憾与悲伤常常还伴随着无力感。

送别了老太太，接着就是与老太太生前的所有事物做彻底的“送别”。用过的、没用过的属于老太太的东西全部烧毁殆尽。她的亲人们一边在悲伤地哭殡一边又如此无情的斩断所有念想。

收拾老太太的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寻找于他们有价值的东西，只有我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床无比感伤伤——人死了，所有的，真的都没了，包括衣物包括钱财包括亲情。

想起韩寒《三重门》里的一句话:

一个人到死的时候，什么名，什么利；什么悲，什么喜；什么爱，什么恨。还不只是棺材上的一缕尘埃，为了这一缕尘埃而幸苦劳累一生，值吗？

这大概就是我感叹生命无常且无力的原因吧。

在人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真的就是“与世隔绝”了，那么我们现在那么努力拼搏追求的生活与梦想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我曾经也有过同样的追问，但看到一个网友的回答后便开始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他说:死亡真的会让一切化为乌有吗？你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毫无疑义的吗？当你行善之后，总有人能记得你的善良和温暖；当你作恶的时候，会给别人带去痛苦和灾难……

如果漫长而艰辛的生命真的需要理由，那么我想净化这个世界和自己就是最重要的理由。

那个已经安息于山的那边的老太太，她留给子孙后代的不管是好是坏都会是一种精神意义上的净化吧！

而我们，还要带着这份对故人的思念继续为生命的无常而感伤，为生活的无奈而砥砺前行。

生命总会走到尽头

（悯怀故人后续:婆婆说，以前从外地回老家从不需要带钥匙，敲个门老太太就会笑着来开门。现在再也没有人为自己开门了。大概无奈就是带着家钥匙行走他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