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不便的年代,只能写信。
傅雷对傅聪的用心,不管是对于家长还是孩子,关于艺术或者其他,都值得借鉴……
天下的父母,特别是爸爸,又能做到傅雷的几分之一呢?
多少过分的谀词和夸奖,都没有使你丧失自知之明,众人的掌声、拥抱,名流的赞美,都没有减少你对艺术的谦卑!
成就的大小、高低,是不在我们掌握之内的,一半靠人力,一半靠天赋,但只要坚强,就不怕失败,不怕挫折,不怕打击――不管是人事上的,生活上的,技术上的,学习上的――打击;从此以后你可以孤军奋斗了。何况事实上有多少良师益友在周围帮助你,扶掖你。还加上古今的名著,时时刻刻给你精神上的养料!
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
艺术表现的动人一定是从心灵的纯洁来的!
解决一个矛盾,便是前进一步!矛盾是解决不完的,所以艺术没有止境,没有完美的一天,人生也没有完美的一天!惟其如此,才需要我们日以继夜终生的追求苦练……
东方升起了一颗星,这么光明,这么纯净,这么深邃,替新中国创造了一个辉煌的世界纪录!……
多少迂回的路,多少痛苦,多少失意,多少挫折,换来你今日的成功!可见为了获得更大的成功,只有加倍努力,同时也得期待别的迂回,别的挫折。
今日之下你已经过了这一道骄傲自满的关,但我始终是中国儒家的门徒,遇到极盛的事,必定要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格外郑重畏惧戒备的感觉。
我对自己的翻译也有这样的自我批评。无论译哪一本书,总觉得不能从头至尾都好;可见任何艺术最难的是“完整”!……我们一辈子的追求,有史以来多少世代的人的追求,无非是完美,但永远是追求不到的,因为人的理想幻想永无止境,所以完美像水中月镜中花,始终可望而不可及,但能在某一阶段求得总体的“完整”或是比较的“完整”,已经很不差了。
能够把握到什么叫做脱尽人间烟火的温馨甘美,什么叫做天真无邪的爱娇,没有一点拽心,没有一点情欲的骚乱,那么我想表达莫扎特可以“虽不中,不远矣”。你觉得如何?往往十四五岁到十六七岁的少年,特别适应莫扎特,也是因为他们同心没有受过玷染。
一个人要做一件事,事前必须考虑周详。尤其是想改弦易辙,丢开老路,换走新路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的理智做一个天平,把老路与新路放在两个盘里很精密的称过。
听不听由你,说不说由我。
假如你还不以为我顽固落伍,而愿意把我的意见建议考虑的话,那对我真是莫大的“荣幸”了!等到有一天我发觉你处处比我看得清楚,我第一个会佩服你,非但不来和你“缠夹二”乱提意见,而且还要遇事来请教你呢!
目前,第一不要给我们一个闷葫芦!磨难人最厉害的莫如未知和未定!对别人同情之前,对父母先同情一下吧!(关于傅聪没有信来。)
一个人太容易满足固然不行,太不知足而引起许多不现实的幻想也不是健全的!
我知道克里斯朵夫(晚年的)和乔治之间的距离,在一个动荡的时代是免不了的。但我还不甘落后,还想事事、处处追上你们、了解你们,从你们那儿汲取新生命、新血液、新空气,同时也想竭力把我们的经验和冷静的理智,献给你们,你们一直忠实的手杖!万一有一天你们觉得我这根手杖是个累赘的时候,我会感觉到,我会销声匿迹,决不来拌你们的脚!
我一生遇到重大的问题,很少不是找几个内行的、有经验的朋友商量的;反之,朋友有重大的事也很少不来找我商量的。我希望和你始终能保持这样互相帮助的关系。
尤其你的心态,需要早早借古典作品的熏陶来维持它的平衡。我们学古典作品,当然不仅仅是为古典,而古典尤其是为了整个人格的修养,尤其是为了感情太丰富的人的修养!
做一个名人也是有很大的危险的,孩子,可怕的敌人不一定是面目狰狞的,和颜悦色、一腔热爱的友情,有时也会耽误你许许多多宝贵的光阴。
我自问:长篇累牍的给你写信,不是空唠叨,不是莫名其妙的说长道短,而是有好几种作用的。第一,我的确把你当作一个讨论艺术、讨论音乐的对手;第二,极想激出你一些青年人的感想,让我做父亲的得些新鲜养料,同时也可以间接传布给别的青年;第三,借通信训练你的――不但是文笔,而尤其是你的思想;第四,我想时时刻刻,随处给你做个警钟,做面“忠实的镜子”,不论在做人方面,在生活细节方面,在艺术修养方面,在演奏姿态方面,我做父亲的只想做你的影子,既要随时随地帮助你、保护你,又要不让你对这个影子觉得厌烦。
你始终太容易信任人。……一个人妨碍别人,不一定是因为本性坏,往往是因为头脑不清,不知利害轻重。
不考虑性情、品德、品格、思想等等,而单单执着于当年一段美妙的梦境,希望这梦境将来会成为现实,那么我警告你,你可能遇到悲剧的!世界上很少如火如荼的情人能成为美满的、白头偕老的夫妇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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