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戒
奶奶离开的那天是冬日的一个早晨,几点走的没有人知道。刘红中午放学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趴在地上的奶奶,已经没有了气息,冰凉。刘红把奶奶抱在怀里大哭,惊动了邻居。有人进来看见十五岁的少女抱着老人的身体,嚎啕大哭,书包被仍在地上,锅里还冒着热气,已是十二点的光景,屋子还亮着灯。
有人喊了一声,王老太太去了,更多的人拥进了屋子。刘红木然的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奶奶,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只见眼角豆大地泪珠滴落,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奶奶的衣服上。屋子挤满了人,噪杂的声音,像一屋子苍蝇。
有人从人群里钻了进来,一看见王老太就大哭起来,接着更多的哭声在刘红的耳边响起。哭声回荡在小屋,刘红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呆呆的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婶婶,妈妈,姑姑,爸爸和伯伯们。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等她老了会不会像奶奶一样孤独地,悄无声息的死去。
这一刻,刘红觉得父母对她的冷漠也许是可以理解的,人一生谁能靠的住,除了自己。奶奶一生都在为子女而活,为了她们受尽了苦,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和为难。到老死的时候,依然没有善终。
不知道奶奶在离开的那一刻有没有怨恨,有没有觉得这一生活得不值得。想到这个,刘红的眼角泪水再次溢出,她感觉心像被数百根针刺般的疼。身体空荡荡的,好像灵魂里某些东西随着奶奶的离开而离开了。
很快奶奶被换上了新衣服,她表情祥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一丝狰狞和痛苦。奶奶的小院子就在那一天突然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是人,门口搭起了帐篷。很快唢呐也吹响了,锅灶也架起来了。到处都是白绫,一瞬间所有人死后应该有的东西,奶奶都有了。
这让刘红有一种错觉,对于奶奶的死像是一场预谋。她依旧坐在靠近灵堂的那张椅子上,一动不动。灵堂里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开心的笑。
她有种邪恶的念头,想要过去抽那小孩几巴掌,可是她的腿却迈不开步子,像是钉在板凳上一样,只能呆呆的看着。有人喊刘红的名字,让她去穿上孝衣。她才有一点反应,接过叔叔手中递过来的白色长衫穿在身上。
她无法表达此刻的悲伤,这世上再也没有能让她温暖的人儿了。她终究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她过去坐在奶奶的棺材旁边,手握着奶奶那双干枯的手,再也没有温度,冷的刺骨。
原来死亡就是失去温度,那么自己现在还活着吗?刘红觉得茫然。
夜晚北风吹了一夜,风声如哨子一样在夜空中歌唱,透着凄凉。刘红好像又听见奶奶问候的喊她名字。她看见奶奶眼角的泪痕,看见奶奶一张一合的嘴唇,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惊醒的时候发现,风已经停了,鹅毛大雪在空中飘扬,让黑夜看起来像白昼一样 。刘红看见灵堂里只剩下自己,抱着双腿靠着棺材,跟奶奶说话。
奶奶,我刚看见了你,你怎么不说话?
你在那边冷不冷?
你上次说要告诉我,我的身世,你还没说呢!怎么就走了?
奶奶,你走了我怎么办?
说着说着刘红就哭了起来。夜很安静,外面飘着大雪,偶尔有树枝折断的声音。灵堂了灯火通明,守灵的人都在炕上睡着了。奶奶的照片在灯光下苍白而诡异,棺材旁边的女孩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在奶奶下葬的那天才停止。有人说人死了下雪,是老天爷在谴责儿女不孝顺。奶奶去世之后,她看见爸爸和伯伯们尽力在弥补着什么,葬礼办的空前的盛大,大戏唱三天。姑姑们趴在奶奶的棺材前面成日成日地哭。刘红看着这一切就像看一场闹剧,觉得伪善和可笑。
奶奶终究变成了一堆黄土,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身影,感受不到她的温暖。
奶奶家的三间土房子就那样被锁了起来,关于奶奶和她的记忆也一起被锁进了屋子。夕阳下,老屋看起来凄凉而孤独,像极了奶奶的一生。刘红再次回到家里与父母一起生活。
自从弟弟出世之后,父母把她扔给奶奶,八年了,她似乎都没有在这里家里睡过觉。再次回到家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那一晚她一夜没有睡,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活过的这十五年,被疼爱,被抛弃,刚开始很努力的做一个好孩子,后来很努力的做一个坏孩子。她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为了争那一丝的爱,她拼尽了全身力气。她看着窗外,在想,也许我应该去别的地方寻找爱和价值。
村子每年都有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姑娘,她们穿着时尚,讲着很多新奇的故事。刘红心动了,奶奶离开之后,她再也没有任何牵挂了。她想,是时候离开了,爸爸妈妈不需要我,在这里没有人需要我。走吧!也许还可以找到一席之地,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早晨吃饭的时候,刘红对妈妈说:“妈,我不想念书了,想和翠花一样去外面打工挣钱。”
她爸看了一眼刘红说:“你这么小能打个啥工,把初中读完再说。”
刘红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妈妈又说了一句:“我不想上学了,也念不好,浪费钱,你就让我出去吧!”
刘红的爸爸还想说什么,就被妈妈用眼神抹杀在摇篮之中,叹了一口气,又低头吃饭了。
刘红妈妈笑嘻嘻的对刘红说:”你想好了,我今天帮你问一下,谁出门把你带上,出去也有个照应。“
“谢谢妈!”刘红没有任何感情的吐出这么几个字。
刘红真的不上学了,年刚过完还没有过十五,她就走了。
离开的那天,她站在门口问,妈,人都说我是抱来的,是真的吗?
她妈妈看着刘红,嘴唇动了好几遍。然后只听见一阵喊骂声:“哪个嘴长的,嚼舌根,下次看我不撕烂他的嘴,你不是我孩子,怎么能到我家,要走赶紧滚,就知道给人添堵。”
没有听见她想要的答案,她转身离开了,头也没有回,心里只念了一声,奶奶再见,明年回来看你。
而房间里的女人却悄然的抹了一把泪,又去干活了,甚至还把在一旁玩耍的儿子踢了两脚。
刘红跟着村子的男男女女坐上了开往远方的车子,消失在这座小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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