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见过夫人。”看门小厮恭敬同清儿行礼。
“可看到老先生往哪边去了?”
“老先生是往那边走了。夫人可是要出门?可需备车?”
“我去寻老先生回来,无需备车,也不要惊动少主。”
“是,夫人。”
清儿吩咐罢,便急步往无为走得方向追去。不过追了两条巷子,便见无为背着双手,伛偻地行在前面。远远看去,他身子很单薄,单薄到仿若一阵风便能吹倒。可他身子又很结实,像悬崖上生长的矮松,雨雪压不倒。
无为走得很慢,一步步慢慢踱着,才让清儿轻而易举追上。可看他摇晃地背影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竟丝毫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清儿。如此,清儿便从巷口跟他来到集市,一直穿过熙攘,见无为直直走到城门口才住脚。
师父独自来城门口做什么?清儿狐疑得紧。她之所以没有惊动童玥,便知无为定是有事不想让他们知晓,才独自一人出门。但她又不放心,只得悄悄跟来。
“老人家请留步。”守城军士拦住无为去路,“城墙重地,闲散人等不可擅入。”
“啊?!”无为落寞地看了看高不可瞰的城墙,转身要走。
“不知今日是谁当值?我家老先生想上城墙远眺思故罢了,军士可否行个方便?”清儿见状,连忙迎上去。
“您……您是夫人?”军士狐疑地瞧了一眼款款走来的女子,正想询问却瞥见她腰间挂着的碧玉环珮,即时站定,同清儿行礼,“末将见过夫人。”
“你认识我?”清儿本想上前说明身份,没曾想军士倒先认出了她。不过她寻着军士目光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环佩,恍然大悟。
这只碧玉环佩是童玥求亲时给她的定情信物,她知此物珍贵,遂在鹿璃山时一直贴身佩戴,不敢示人。待来到济城,童玥非要她明晃晃挂在腰间不可,原是如此!
“夫人请,老先生请。”军士二话没说,让出一条路来。
“清儿?你如何跟来了?”彼时轮到无为满目惊诧。
“我……我怕他们拦您。”清儿低下头,小声嗫嚅道,“您上去吧,清儿在这里等您。”
“你呀!”聪慧如清儿!无为忍俊不禁,在心里叹了又叹。
“也罢,你跟为……你跟我一同上去吧。”无为险些脱了口,怕被有心人听去,遂将“为师”改成了“我”。
“是。”清儿走上前来搀扶无为,一级一级台阶攀了上去。此间太阳正大,亦不知走了多少级太阶,待他们攀到城墙,衣服已被汗水浸湿了。
二人延着宽阔的城墙走了好远,城墙两旁的石砖修补痕迹具在,鲜血方才凝干,虽被洗刷过,然石缝里的纹路早已被染成红色……清儿每走一步,心便沉一分。师徒二人寻了一个远离守卫的地方站定,远远望去,城外人迹罕至。
城强上的风有些冷硬,方才湿了一身热汗,又经冷风一扫,不禁有些微冷。
“那可是邳州?”清儿遥遥望着远处城池,心下又是一沉。
“是。”无为点点头,慢慢呼出一口气,“邳州自古以来,便是西越最坚固的城池,天险所在易守难攻,奈何如今失了邳州,天险竟只剩济城。若济城再失,西越便赤裸裸曝露在南陵眼皮底下了!”
“那潭州呢?”清儿不解道,“既如此,当年那场大祸,国主为何要舍邳州,保潭州?”
“原是如此!”清儿想起童玥营帐挂着的那副西越地势图,恍然大悟。
“想明白了?”
“嗯,”清儿点头,“失了邳州,还有济城最后一道天险可守。可若没了潭州,北卫便可直捣黄龙,直取国都照阜。”
“嗯。”无为满意地点点头,“故土难舍,且邳州是西越最好,最肥沃的粮食产地,这样的城池若在南陵手中,西越难安。如今若济城守不住,西越终被强国吞并。”
清儿心中戚然,泪盈于睫。原童玥身上背负如此重担!
“你如今在济城如何?”无为突然一问,不禁使清儿愣了一愣。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师父!清儿惨然一笑,旋即摇摇头:“您无需替清儿悬心,清儿知道该如何去做。”
“好。”无为放下心来。
无为伛偻着身子,延着城墙充满血腥味的石砖慢慢向前挪动着,广袤无垠,山川壮阔,不过都是各国诸侯为实现自己霸业铺就得一条血路罢了!身为君王若无悲悯之心,这万万千千的百姓和将士,不过命如草芥。
无为单薄的身子独自站在城上吹风,清儿虽担心他染了风寒,却又不忍心上前打扰,只得站在远处看着师父独自忧思。
许久,清儿才见无为冲她招手,紧忙跟了过去。
“你可知童辛墓地在何处?”
“嗯。”清儿点头。
“你带我去拜祭下他吧,我们悄悄的去,莫要惊动童玥。”无为脸被风吹的有些赤红,不过面色如常。
“是,师父。”清儿心里虽疑惑,但也痛快答应下来,便扶着无为下了城墙。
清儿在城门口与守城将军借了两匹战马,并许诺晚间遣童九奉还。如今这济城并不是人人认得“邳州夫人”,却人人认得童玥近侍童九。清儿不觉叹下口气,如今自己在济城行事却要靠着童玥给的环佩。济城上下军民,竟只识得环佩却不识夫人!
清儿借了马,又在集市买了香烛贡品和酒水,便与无为一人一马赶去童家墓地。清儿拎着香烛走在前面,无为拎着酒水默默跟在后面。
“末将见过夫人。”守墓将士见到清儿不禁一愣,毕竟这位新夫人前几日方才来过,如何又来了,还是独身一人只带了个老人家,但且看这人竟不像济城人士。守卫将士不禁起疑,不过他却不敢拦着。
“我今日带人来替父亲换些祭奠贡品,还请军士行个方便。”
“夫人请。”守墓将士二话没说便将路让开,亲看着清儿和来人进去后,这才快马去禀告童玥。
童玥这边忙完军务,方才想起许久不见清儿,寻来宁俞一问,才知她和师父出府了。
童玥奇怪得紧:“夫人走了多久,可有人跟着?”
宁俞摇头:“夫人不许人跟着,走了已有半日了。”
“走了半日了?”童玥不禁有些急了,毕竟清儿在济城人生地不熟,未免有些担心,方要带人去寻,不想童九正带了守墓军士来。
“末将见过将军。”来人微微犹豫了下,开口道,“方才夫人带了一位老人家来墓地,说是给老将军换些祭拜贡品。末将见来人是副生面孔,不像济城人士,怕事出有疑,遂来禀告将军。”
“哦。”童玥迅速反应过来,点头道,“你做得对!若有可疑者立时来报。”旋即又道,“不过这位老人家却是我遣夫人带去的,无妨。你可有拦着?”
“末将未敢拦夫人。”
“做得好,夫人与我并无二致,只管听命便可。她去何处,都无需阻拦,也无需特意报我。”
“是,将军。末将告退。”军士说罢退了出去。
童玥立时嘱咐童九,让他将自己方才的话吩咐下去。清儿要做什么,要去济城何处,军营何处,即是代表他,任何人都不可阻拦,也无需报他,只管听命。
童九领命也退下了,独留童玥满心疑惑。师父若要去拜祭父亲,缘何要和清儿悄悄过去,反倒瞒着他?童玥想着便再次翻开师父写的那不札记,看着看着,心中陡然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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