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家乡春节拜年,最使我难忘。
我家住在合安公路边的一个集镇,沿路两边有一百多戸人家。我家正门面对着合安路开。父亲一向不急不躁,大年初一,四周开门鞭炮响声如急风暴雨很长一段时间后,我们全家人才起床,家人互致新年问候,母亲和两个姐姐准备有面条和茶鸡蛋的早餐,我和两个弟弟在父亲的带领下把家里迎大门的明间布置好桌子和长条板凳,桌子上通常摆放瓜子、糖果、糕点和香烟,并备好茶水。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家庭条件逐渐改善,桌子上又增加了茶叶蛋和水果。大约七点多钟早餐后,正式开大门。父亲捧着茶杯边喝茶边指挥我和两个弟弟点开门炮、放爆竹。我家兄弟三个,且三代同堂,放的开门炮比别人家要多,爆竹也比别人家的长。
爆竹放完以后,我们兄弟和姐姐五人穿着过年新衣服开始拜年。我的两位叔父和几位表叔家住在同一条街上,去这些至亲长辈家拜年是要带一些红糖、方片糕之类礼品的。我们按先后顺序挨家登门,"叔叔、婶婶好,我们拜年啦”,这是口边话,到一家说一遍,长辈给一些糖果我们便离开。只是有两个表叔家准备充分一些,留我们吃元宝茶,也就是茶叶鸡蛋,要多耽搁一点时间。接下来我们按照父母亲事先安排还要去几位重要邻居和父亲要好的同事家拜一拜。接下来我们就融入拜年人群去周边邻居家,拱拱手,说说吉祥话。有人家给糖果,有人家给香烟,计划经济时代,困难人家,也就一个小糖,或者一个米团打发了拜年人。尽管如此,合安路两边拜一圈下来,我们新衣服的口袋全塞得鼓鼓囊囊的小食品,收获颇丰。
大年初一,来我家拜年的人也是批次多、队伍大。邻居、父亲单位的同事,以及我们小辈的同学,我家大门一开,一拔一拔,络绎不绝。父母抓糖果、递香烟、倒茶水应接不暇。逢到关系不错的,还要拿元宝茶,遇到第一次来的小孩还要给压岁钱,欢声笑语,起伏不断。当然,我家拜年的高潮却在中午。祖父母辈分高,父亲在家族中说话有份量,邻近的至亲多数要在第一时间来我家拜年,带上相对贵重的礼品,除红糖、饼干之外,还有鸡蛋、年粑粑、咸鸭之类,有时也有少许瓶装酒和香烟。一般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到,来了就不走,留在我家吃中午饭。父亲陪着祖父母在堂屋与前来拜年的亲戚喝茶、吸烟,吃一些茶点。我和两个弟弟在一傍分别添茶续水。父亲会挨着问,这一家去年的收成如何,囤了多少粮食,出栏了几头猪?那一家明年有什么打算,新房盖不盖?媳妇娶不娶?对家有读书的孩子,总要盯嘱无论如何让孩子坚持读书,读书时间越长越好。对家族中、至亲里过去存在一些误会、小纠纷,说一些调解之类的话语,两头劝说,撮合和解;对家族至亲中有重大事情、用钱量比较大的家庭,也会帮着商量大家帮助支持的计划。这个时候,母亲和两个姐姐在厨房紧张地忙碌着,烹制中午饭菜。农村土灶,大锅煮饭蒸菜,小锅先煮后炒,几十口人一顿饭,锅上锅下,忙得不亦乐乎。新春第一顿,鸡鱼肉蛋圆一样不能少,一般要上八道菜、十道菜,外加一个柴炭火炉火锅。随着生活水平提高,肉品不断丰富,猪牛羊齐上桌;咸莱有香肠、肫爪、咸鹅咸鸭和咸肉,花样不断翻新。火锅也有原来的一个逐步增加到两个、四个。酒是不能少的,最初是盐水瓶灌的散装芋头干酒,后来提升到号称江淮小茅台的肥西纯粮液瓶装酒。我家有一个祖传的二十四铆大方桌,挤一挤可坐十二个人。菜肴全部摆上桌后,长辈和年纪大的拜年客四面围坐,小孩和年轻的女眷拿着碗筷围桌转。随着父亲酒杯一举,大年初一拜大年便在我们大家庭里掀起了最热烈的氛围。敬酒劝酒,奉菜荚菜,猜拳行令,忙乱而有秩序,喧嚣而不乏祥和。无所谓酒好酒孬,无所谓菜多菜少,也无所谓桌上桌下,也无所谓灶前灶后,至爱至亲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此时此刻更加浓厚、和谐;快乐和放松荡漾在每个人的脸上。
一年一度的拜大年,拜别了过去一年所有的缺憾、不快和灾凶;迎来了新一年期待的团结、顺利和吉祥。是啊,真的好想再回到乡下,欢欢喜喜拜大年。(袁文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