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滨河公园里有一棵千年古柳,枝繁叶茂绿荫浓浓。传说是一得道狐仙在看破了红尘准备回归山野前种下的。几经战乱,它亦几经枯荣,终是生机盎然,春风一吹,万条柳丝像少女的柔发,美丽而多情。
古柳的身世和不死的秘密在小城里越传越神,人们来公园都要在她的脚下拜一拜,似乎她就是神了,公园里顿时热闹起来。
两座铜像适时地被安置在古柳前,一尊是太阳神基尼.阿奥像,人们从螺旋形眼睛和翅膀形的羽毛披饰上可以辨认出这位神灵。他坐着的姿式非常古怪,双手僵直地拄在腿上,用以体现他的威严。另一尊是爱神厄洛斯像,她那婀娜多姿的神韵全表现在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里,时时让人想起“聊逗”二字。
送货的车子刚一停下,古柳就被那太阳神迷住了:这不是两千年前天天和我嬉戏的阿奥吗?!若不是那年干旱,我让风给连根刮走了,我们会……
想到这,古柳的心就狂跳起来。
紧接着,另一尊铜像爱神厄洛斯也被吊下车来,古柳一看见那美丽的倩影就跳起舞来:我终于有姐妹了,而且是那么漂亮的爱神!都到我这里来吧,我喜欢你们!
正如善良的古柳所祈祷的那样,两尊铜像就被安置在古柳的身边,一左一右。
这一下,古柳可乐坏了,白天忙着迎接那些虔诚男女的膜拜,夜晚则像个小仆人一样地殷勤,为两尊铜像拂拭身上的灰尘,柳条儿扫断了,柳叶儿飘落了,她没有怨言,没有叹息。
日复一日。也许是滨城的充足阳光,也许是古柳深深的爱意,也许是受到红男绿女的香熏情撩,两尊铜像渐渐有了些许的灵性。
每逢夜晚,那太阳神感受到古柳的爱抚,总能回忆起千年前的一些往事,对于古柳便生出许多的依恋来。当古柳在心里对他说着话的时候,他也能用心灵给以回应。熄灭了多年的爱情之火终于在他们的心头燃烧起来,“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二)
太阳神与古柳的爱情秘密被爱神厄洛斯窥见了,一开始,她由衷地为他们高兴,衷心祝福着他们。随着古柳对她的照顾愈来愈少,对她的崇拜和亲情愈来愈淡的时候,她有些嫉妒了:我和太阳神才是真正的叫般配呢。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一起搬到这里安了家,你古柳……唉!
毕竟,厄洛斯是善良的,她是爱神,她通晓天下有情人痛苦的心,理解他们的爱,理解它们久别重逢的喜悦,更感动于他们千年不逾的心。
厄洛斯走了,爱神走了,忧伤地走了。在古柳与阿奥缠绵的夜晚,她悄悄地离开了。她要去寻找自己的爱情了,她的白马王子在远方召唤她。
那个让春风捎来过无数爱的信息的仙人出尘在天子山下等了她近百年了。他们曾经一起吟唱过爱情,一起切磋过音律,一起为世人的苦难奔走呼吁过。虽然在厄洛斯的心里没有留下多少回忆,但是在出尘的心里却永远是抹不去的,她的身影,她的眼神,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他身在天子山下,心却无时不在厄洛斯那里。一声声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出尘张开了双臂迎接她。
那一对幸福的人儿却全然不知,他们的好朋友厄洛斯在一夜之间不见了!
第二天,他们找遍了公园,问遍了朋友,没有爱神的一丁点儿消息。他们抱头大哭了一场。
“她一定是遭遇什么不测了!”太阳神黯然神伤。美丽的古柳一边安慰他,一边在深深地自责:都是我不好,唉……
就在这对善良的情侣忧伤担心的时候,他们心中的朋友加偶像却沉浸在爱河里,幸福得迷失了方向。早忘了滨城有那么牵挂她的人,和为她而自责的人。
(三)
人们都说滨城的风水好,千年的古柳枯木逢春欣欣向荣,那太阳神的光辉在绿柳的映衬下更是金碧辉煌豪情万丈。人们哪里知道那是他们的爱情雨露滋养的结果。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秋风如期而至,古柳的体力有些不支了,头发在掉落,面色发黄,她要冬眠了。但是,她舍不得她的太阳神阿奥。
深夜,她在悄悄地哭泣……
爱神厄洛斯在天子山下有些厌倦了那天天晨钟暮鼓的日子,高高在上的她太寂寞了。一日,她心血来潮,乘着夜色御风而行,嘴里吹着口哨,俯览着秋风吹拂下的大地。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古柳高大而有些干枯的身躯。紧接着,一声声低泣传过来。哦,是她,古柳!
厄洛斯的心头一紧。“我亲爱的妹妹,是你吗?你怎么啦?”
“你是……?哎呀,是厄洛斯姐姐!真的是你——厄洛斯姐姐?”
“是我,是我啊!你们……?”
“阿奥,快醒醒,快醒醒!你看谁回来了!是厄洛斯姐姐!”
睡眼惺忪的太阳神睁眼一看,果然是她——厄洛斯!“你——”欲言又止的他有些扭捏,心头有一种朦胧的东西在发芽在生长。
厄洛斯见此情形,脸也红了,回忆他们一起相处的日子,倍感温馨:是啊,到底没有忘记他!
此刻的古柳只顾高兴了,对于他们的眼神她浑然不觉。
(四)
爱神厄洛斯在古柳的热情相拥中住了下来,同时,她也被太阳神痴迷的眼神熔化了,她为再次拾得往昔的爱恋暗自欣喜。
太阳神失眠了!什么能比得上失而复得的喜悦呢?
深秋了,古柳被严实的霜打得抬不起头来,一天天地衰老了,太阳神虽是心疼,也没有办法,他知道她的时间到了。好在看见旁边的爱神厄洛斯,他的心头就豁然开朗了,她依然是那样美丽动人!
随着古柳一天天地酣睡不醒,太阳神和爱神一天天地走近了。
这期间,出尘来找过,也劝过。但是,夜深人静时候的偷情是那样地令他们流连忘返。厄洛斯断然回绝了他。
出尘一跺脚,走了。口中念念有词:春来春来……
同时伤心的还有古柳,每天清晨,她还有丝丝的活力,想去为亲爱的人儿除尘清洗,但是,早被爱神厄洛斯挡住了去路:妹妹,我来吧。
(五)
古柳度过了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冬,虽是冬眠,她的心却时时在流泪。想着太阳神的负情,看着厄洛斯的微笑,古柳只能默默地将泪水咽进肚里,盼望着春暖花开的日子。
三月三,大雪化尽。
孩子们像鸟儿一般飞进公园,他们扫的扫,铲的铲,一会儿功夫公园就生机盎然了。古柳伸了一个懒腰,抖落了一身的水滴,柳芽儿就冒出来了!
复苏的古柳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的太阳神呢?还有那漂亮的厄洛斯姐姐呢?
她伸长脖子,到处寻找,然而,没有,哪里也没有他们的身影!
这时候,两个公园管理员的话飘进了古柳的耳朵——
“真是有趣,怎么这铜像还不如铁像啊?竟然在一个冬天就腐化了,成一堆费铜烂铁了!”
“就是,不可思议。铜是最难氧化的金属啊。像中了魔似的,一夜间就坍塌了!”
中了魔?中了魔!
古柳想起那出尘的话……
(六)
多少年后,古柳依旧屹立在美丽的滨河公园,依旧享受着善男信女们的膜拜,依旧嘲笑着无力的东风。只是,总有一丝惆怅在心里盘桓:这偶像怎么那么容易倒塌?这爱情怎么那么容易消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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