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您好，先生，这里是面具专卖店，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哦，随便看看。”

　　“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主要在跑业务。”

　　“哦……嗯……那请您来看看这款吧，这是今年的最新款，面具的材料是最新科技的仿生物纤维，完美贴合面部，并且能完美模仿人面部的各种表情。”

　　“哦？是吗？”

　　“是的，而且这款面具能够在贴合面部的时候直接清洗，能为您省下不少麻烦呢。”

　　“嗯……可以，多少钱？”

　　“咱们的这款产品是今年的最新款，价格可能会稍微高一些，不过在咱们店里是有折扣的，只需39998就可以提走，而且，本店特地推出优惠活动，凡购买这款产品的客户均赠送一年的面具保养，并且附赠12款不同表情的面具，助您在职场如鱼得水，节节高升。”

　　“嗯……不错，好，我要了。”

　　“好的，那请您到前台结账吧，前台的服务人员会帮您包装起来的。”

　　“好的。”

　　“先生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珍妮是这家面具专卖店的员工，每天的工作便是向往来的客户推销店里的产品。当然，她自己也会每天都戴着面具上班、生活。

　　自打珍妮记事以来，她眼中的人们就无一例外的在戴着面具进行交流，那些面具呈现出的表情各式各样，或喜或忧，或悲或怒，形态不一，分外出神。

　　其实珍妮小的时候是从不佩戴面具的，她也不能理解人们为什么要戴着面具生活。当她向母亲提出自己的疑惑时，母亲换了一张眉头微蹙，目光散焕，表情多虑的面具对她说——

　　“孩子，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踩着时光的足迹，小珍妮慢慢长成了大珍妮。虽然她到现在也不能理解母亲当初说的那句话，但她貌似也已经接受了这种“面具与面具”之间的交流方式。

　　与其说是接受，倒不如说成司空见惯，无可奈何和随波逐流。

　　珍妮曾试着改变这种在她看来有些病态的生活方式，试着用自己的真实面目面对世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会把真实的珍妮当成异类对待，他们说她不懂规矩，不明事理，不够成熟，不通世俗。

　　珍妮很害怕，害怕自己会被这个被面具统治的世界抛弃，所以，她也戴上了面具，用这种隔着一层皮的方式与人交流，与人共事。

　　后来，珍妮大学毕业了，连攻了“研硕博”，一举拿下博士学位的学历证书。H市最繁华街道上的一家全国最大的面具连锁专营店，向她发出职位邀请，许诺百万年薪。珍妮本意是要拒绝的，她很讨厌这种生活，但是为了生活，她终究还是过上了这种生活。戴着一张眉目清丽，嘴角微翘的微笑面具乐此不疲着。

　　她每天向着不计其数的形形色色的人们推销着琳琅满目的面具，自己也从中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利润。可在珍妮每次推销出去一款产品时，她总会戴上一副虚伪的面具自嘲一番，竭力讽刺着自己自诩清高的脆弱心灵。

　　她依然不能懂得自己为何如此，不懂人们为何如此，不懂世界为何如此。可她依旧如此，如此矛盾，如此挣扎，如此往复。

　　她最终还是随着最讨厌的世界，过着最讨厌的生活，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又有客人来了，珍妮摘下虚伪换上微笑和热情，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这天，珍妮下班了。她开着车子驶过一条条繁华破落的街道，与一张张扭捏万千的面具擦肩而过，终于回到了家中。

　　珍妮丢下挎包，一头倒在床上，看到了枕边安静的小熊。她觉得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事物了。

　　珍妮摘下面具，与小熊四目相对。

　　“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珍妮轻抚着小熊细密柔软的绒毛，小心问道。

　　小熊微笑着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也不知道，对吗？”

　　珍妮苦笑一声站起身来，径自走到洗手间，捂着双眼，透过指缝看到了摘下面具的自己——原本清秀可人的面孔被一张张面具扭曲的不忍直视，再也找不到自己最真实的模样了。

　　“妈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时间，珍妮瘫软在地，抱着瘦弱的双膝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