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从昏迷中醒来了。
她听到声音了
她感觉到身体被人抱起
是外婆
是外婆抱起的
外婆又把她放下了
她脚踏地面
身体仍然是僵硬麻木的
腰也弯曲着
与下肢呈90度
片刻，再慢慢地伸直
没有一丝疼痛
直到外婆挽起她的裤腿
直到她看见
殷红浓稠的鲜血从右膝盖冒出
钻心的刺痛才催生出
满眼的泪水
说不出一句话来
外婆叫她走
她迈出左腿
右腿
却一动不动不听使唤
天哪，右腿坏了
她的心在抽搐
外婆恼怒地一把拽着她
拖着她往前走
她没有告诉外婆
她是被人抱上树
再丢下来的
啊，右腿也动了
一丝慰藉掠过心头
但马上又阴云密布
右腿比左腿慢了一秒
而且它的运动轨迹
也发生的偏转
它要拐个弯再向前
她听到她右腿的
股骨头
每走一步就晃悠着
咣当一声响
仿佛有一侧失去了
支撑或牵拉
是的，她感觉到了
股骨头失去了某些牵拉
这种力量原本
来自上方
对应于腰部
现在没有了联系
使不上劲
她知道 一定
有什么东西断了
没办法挽回
她希冀：这种断裂
能像受伤的膝盖那样愈合
哪怕留有伤疤
但她幼小的心灵竟直觉出
这是不可能的
二
渐渐地，在这种煎熬中
她的股骨头
没有那么晃荡了
也没有咣当的响声
但仍然使不上劲
有一种脱节感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这些使她不悦的
本体感觉越来越弱
再也不能
在她的意识形成过程中
占据重要的份额
她习以为常了
甚至完全不记得
受伤之前灵巧自如的
运动状态
一点也不记得了
渐渐地，那件事
就潜伏在她的记忆深处
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五十多年后
才被唤醒
再一次刺激她的意识
让她去关注
自己的本体感觉
利用它们去探知当年的伤残
演变至今的状态
是否能得到
更加真实而精准的定位
三
右腿股骨头那儿
一直存在有
运动上的拖累
不舒服
比左腿稍慢 大约0.1秒
并且与尾骶骨的连接畸形
可医院的仪器探测不出来
或者，医院的医生
不敢说真话
不过有个医生说得好
既然当年昏迷了
肯定是损伤了腰
这提醒她想起了
最初的感觉
——股骨头失去了
来自腰部的牵引
——果真，右侧股骨头应该是
由此下降了约两公分
医生还说了，如果
损伤的是神经
或肌腱韧带什么的
一般的医用仪器是检测不出的
或许损伤的就是
神经或肌腱吧
本体感觉
早就知道有肌肉使不上劲
偏离了正常的范围
那么，到底是神经
还是肌腱呢？
现在，她更倾向是神经
因为她当年只感觉到了
右膝盖的皮肉之痛
没有一丝
从股骨头那儿传来的痛觉
而被她先前忽略的腰部
的确也有损伤
她探测到了
跟股骨头和膝盖一样
而且她在腰部
找到了一个刺激点
能牵连出股骨头和膝盖
她感觉三个受伤部位彼此相关
其实，本体感觉早就知道
一直都知道
身体里某些地方
发生了位移
也就是生发出了一些畸变
因为某些神经断了
某些肌肉不听使唤了
可意识并不是那么清楚
意识必须借助本体感觉
进行再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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