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32）

《悟空》 第三十二章 漫天云霞

花果山顶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水源源不断地从池底涌出，又漫过池子朝着山下流下去，仿佛无穷无尽。

水池的西边有一处十丈见方的空地，摆着一个长长的石桌子，两边错落摆放着石凳。鹏魔王面朝西边坐着，面前摆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眼前是一眼望不穿的黑色云雾。鹏魔王见悟空上来了，一招手，示意悟空来旁边坐下。

悟空怔怔的走到石桌边，木木然坐下，鹏魔王替他斟了一杯酒，悟空立刻端起一饮而尽，鹏魔王又斟满，放下酒壶，望了望西方，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问我。”

悟空盯着鹏魔王，想要回忆起一些曾经纵酒狂歌意气风发的时光，脑海中却时而闪过一些片段，时而一片空白，如此思索了片刻，悟空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忙喝了一杯酒压住了些许疼痛的感觉，问道：“你是不是都知道？”

“我知道一些事情吧！”鹏魔王喝了一杯酒，“有些事情，我亲身经历过，有些事情，是别人告诉我的！”

“告诉我！”悟空盯着鹏魔王，眼神灼灼。

鹏魔王避开悟空的目光，自顾自说道：“可是有些事情，别人告诉你的，你总会保留一丝疑虑，还是得自己想起来的，才会更加真实。”

悟空低着头，紧握双拳：“可是……我想不起来。”

“你的记忆被人锁住了，需要一把钥匙打开。”鹏魔王有些心疼的看着悟空，“或者说，有人甚至想替换你的记忆。”

“谁？”悟空又抬起头，盯着鹏魔王。

鹏魔王并不回答悟空的问题，站起身来，背负双手，长身而立，一袭青衫随风飘荡，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望着面前黑色的云雾，似乎要穿透云雾云雾，去看见一些什么。过了片刻，他坐下来，说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天上的仙子，她喜欢身着一身紫色的衣裳，所以别人都叫她紫霞。她的职责是布满天边的晚霞，可是晚霞的颜色多事红色如火，紫色的晚霞，据说几百年才有一次。

所以，紫霞更多的时候，都是很无聊的。她总是托着腮望着天边的云霞，她很羡慕那些每天都能忙碌的姐妹，每天都能让大家看见自己颜色的云霞。

就这样过了几百年，紫霞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她早早的来到了西方的天空，拿出了紫色的纱巾，准备把天边的云霞都变成紫色，可是这时候两只野猴子跑了出了，吓了她一跳。不过还好，这两只猴子虽然打了一架，却没有影响她工作。当她看着西方整片天空都是紫色云霞的时候，她的内心充满着满满的自豪，两只猴子也停下了打斗，坐在一朵紫色的云彩上面，与她肩并肩望着云霞。

临分别了，紫霞知道，这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猴子，一只叫做六耳，一只叫做孙悟空，她嫌弃他们长得一样不好辨认，又给孙悟空的手臂上绑了一条紫色的纱巾，这才挥挥手离开。

后来，也不知道孙悟空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在一个黄昏，孙悟空竟然从天上将紫霞拐到了花果山。花果山众人大喜，怂恿着给他们举办了婚礼。紫霞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带着一丝娇羞，穿上了凤冠霞帔，在花果山水帘洞成了孙悟空的妻子。

可是天庭震怒，仙界的仙子怎么能成为下界妖王的妻子？于是十万天兵齐下，围攻花果山。

花果山坐拥下界七大妖王，还有七十二洞妖怪支持，可以说是汇聚了天下群妖，一时间和天庭的十万天兵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次战斗中，七大圣齐出，天庭之大，竟然没有可以一战的敌手，花果山大胜而归。

众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紫霞却忧心忡忡，她知道，天庭的实力恐怖道什么程度，虽然她只是一介小小的仙女，但是也从不同人空口中听闻过天庭的实力，如果倾巢而出，不计后果，花果山必将面临灭顶之灾。

紫霞不忍心看着花果山毁于一旦，趁着花果山众人都在欢庆胜利的时候，紫霞正苦于无计可施，在花果山的林间漫无目的的走着，西方突然显化出如来的法相，此刻花果山正在和天庭交战，尚未和西天灵山有过过节，紫霞听闻过如来的名号，连忙施了礼。如来面带微笑，说道：“我为解救花果山这万千生灵而来。”

紫霞连忙拜倒在地，如来笑容依旧，抬手打了一道意念进入紫霞脑海中，说道：“你只需如此，则花果山可就矣。”说完便消失了。

紫霞浑浑噩噩，怔怔的在花果山的林间走着，等到自己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六耳的洞府门外。此刻宴席已经散了，大家都喝的伶仃大醉，各自回了洞府休息。

六耳醉眼迷茫，见紫霞站在自己门外，摇摇头，晃着身子走到跟前，说道：“紫霞你是不是走错门了，悟空的洞府在那里。”

紫霞抬起头，莞尔一笑，柔声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六耳酒清醒了一半，定睛看时，发现紫霞眼神涣散，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灵动，忙问道：“紫霞，你怎么了？”

紫霞拉着六耳的手，说道：“我很好！”说完就拉着六耳凌空而起。六耳想要挣脱，却发现紫霞的手仿佛一双铁钳，紧紧的抓着自己，以六耳的力气，竟然无法挣脱。

紫霞带着六耳穿过山川河流，行了一天一夜，方才在一座山谷中停下，刚一落地，山谷中就一声巨响，整个山谷都涌现出阵阵佛光，紫霞被声音所惊，放开了手，六耳得了自由发现四周竟然被一座大阵围住。他本是六耳猕猴，能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自然知道趋吉避凶，方才是没有防着紫霞，才会着了道儿，来到此处，此刻脱身，他立刻扫视四周。

六耳看准了大阵的生门，一掌将紫霞推了出去，待到自己准备破阵的时候，这才发现阵法千变万化，此刻阵法启动，竟是一座绝阵。

紫霞出了阵中，方才清醒过来，此刻山谷化作一座阵法，已经把六耳困在其中，紫霞正欲冲过去解救六耳，却听见六耳在阵中说道：“快去花果山，找悟空前来救我，你破不了这个阵法！”

紫霞这才止住身形，忍着泪朝着花果山而去。

等到紫霞赶到花果山的时候，花果山早已不知去向，原来的花果山变成了一片焦土，七大圣均不知所踪，花果山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停的有天兵和妖怪的尸体从高空坠落，大量的妖怪从花果山朝外面奔逃，四处可见妖怪的尸体，猴子的尸体。

紫霞抓着一个拼命逃跑的小妖，那小妖断了一条手臂，脸上布满了血污，他面色惊恐，说道：“花果山没了，七大圣不知所踪，齐天大圣孙悟空独木难支，被二郎神捉到天庭去了！”

“什么？”紫霞放开小妖的手，小妖如获大赦，一溜烟不见了踪影，紫霞瘫软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天空，她有些不相信，顶天立地，一往无前的齐天大圣怎么会被天庭捉住？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二郎神打败了孙大圣！”

“孙大圣单打独斗谁也不怕，是天庭使诈！”

“听说他们要把孙大圣投入八卦炉中练成丹药！”

……

紫霞仿佛能听见悟空撕心裂肺的叫声，也能想象悟空每日遭受飞刀，雷电攻心时候忍着疼痛的样子。可是，她却只能这么无能为力的等着。

紫霞又来到六耳被困的山谷，六耳在阵中坐着，他已经摸清了阵法，却始终不知道破阵之法。听了花果山的事情，六耳一着急站起了身，阵法立刻启动杀阵，电蛇狂舞，全部都打在他身上。

紫霞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想，如果不是信了如来的话，也许花果山就不是这般光景。想到如来，紫霞突然站起身，对六耳说道：“我要去救悟空！”

六耳被困阵中，只能眼睁睁望着紫霞朝着西方飞去。

如来依旧是面带微笑，紫霞站在大雷音寺里，面对着漫天诸佛，毫无惧色，如来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能救孙悟空！”

紫霞默然，冷冷说：“怎么救？”

“我能保他不死，还能让他五百年后成佛，修成正果！”

“可是我已经不相信你了！”紫霞淡淡的说，“上次我信了你，结果花果山没有了！”

无赖一脸悲天悯人，洪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花果山的事情是我始料未及的，此次，我以阿弥陀佛的名义保证，绝无虚言。”

紫霞有些动容，敛了心神，说道：“要我如何？”

“灵山上有一盏油灯，却苦于没有灯芯，你若愿意化为灯芯，五百年后，自然会见到悟空！”

“一言为定！”紫霞展颜一笑。

如来手中出现了一盏油灯，紫霞化作一道紫色的光，朝着油灯而去，就这么化作了一根灯芯，灯光闪烁，竟是紫色的微光。

“后来，紫霞就这么化身为灯芯，在灵山的一间禅房里等待了五百年，你破山而出的那一天，那盏灯亮了一晚。紫霞等着等着，却在前不久听见了一些事情，阿难和迦叶喝醉了酒，在紫霞所在的房间外面说了些醉话，说出了如来五百年前的算计，紫霞终于知道，如来留着她在灵山，不是为了让她五百年后和你相见，而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你记起前尘往事，紫霞就是用来要挟你的人质。”鹏魔王娓娓道来，说道最后不免唏嘘。

悟空站起身，手一挥，金箍棒已经在手中紧握，鹏魔王也站起身，问道：“你可是要去灵山救她？”

“不然呢？”悟空目光如电。

鹏魔王摇摇头，说道：“可惜，已经迟了！”

“为什么？”悟空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鹏魔王大手一挥，山顶周围黑色的云雾迅速消散，留出一片清明的天空，说道：“我当初离开灵山的时候，曾想过带她一起出来，可是她心意已决，她说五百年前是她让花果山遭受了灭顶之灾，已经无颜面见大家。她和我约定了一个时间，希望用她自己的方法，让你记起曾经的事情。我这才匆匆赶到此地，又一路上为你清除妖怪，将他们都收归麾下，这才让你在今日到了狮驼岭。”

悟空的心脏仿佛被一根刺刺痛了一下，胸口仿佛压了一块万斤巨石，他皱着眉头，说道：“紫霞想干嘛？”

鹏魔王指了指西方，说道：“你自己看吧！”

悟空直起身子，眼睛望着西方。此时正值黄昏，站在花果山的顶峰，太阳正在云层上慢慢落下，西方天空的云彩被夕阳的余晖照耀，形成了一片火红色的云彩。忽然，一点紫色的云彩在火红色的云霞中出现，然后迅速扩大，从一个点到一片，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扩散，像极了一圈圈涟漪，用优雅的姿态，慢慢将所有的红色云霞变成了紫色，渐渐的，紫色的云霞铺满了整个西方的天空，悟空依稀可以看见，所有紫色的中心，一盏灯火明灭。

“紫霞？”悟空的脑海中终于确认了这个名字，所有的记忆和碎片，包括梦境都组合在一起，那些丢失的记忆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在一起，组成一幅浩瀚的画卷。所有丢失的记忆，都伴随着漫天紫色的云霞，在此刻在悟空的脑海中浮现。

“紫霞！”悟空对着西方一声嘶吼，整个天空的云彩都被震散。

西方的天空浮现一张绝色俏皮的脸，身着一件紫色的纱衣，女孩对着悟空浅浅一笑，而后所有的紫色云霞都随风消散，快速的收回到中心那微弱的灯火中，灯火摇曳，却终于熄灭。

“如来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这么傻，傻到可以燃烧自己的生命来唤起一个人的记忆。”鹏魔王伸出手，一条紫色的纱巾出现在手中。悟空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那条纱巾，泪水再也止不住，一滴滴打在石桌上。

悟空弯着身子，双手紧紧握着纱巾，像个孩子一样在山顶无声的抽泣。

鹏魔王在一边自斟自饮，他知道这种痛苦是无法安慰的。良久，悟空止住哭泣，鹏魔王问他：“五百年前的事情，你可曾记起来了！”

悟空将纱巾绑在手臂上，点点头：“三哥，我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