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1.
那年盛夏的一个上午，教室风扇嗡嗡的响，老师在讲花朵的结构。
花瓣、花萼、花蕊……
忽然班主任在门口喊我：大禾，出来下！
我不大情愿的放下书走出去。
你妈让人来接你回家，你家里出了些事。
摩托车呼呼的吹，我在回家的路上紧张的咽着唾沫，不停龇牙。
不小心看到后视镜子里的自己：最近瘦了，尖下巴都出来了。
忽然没心没肺的开心起来。
很快回了家，妈妈给我端出来一碗速冻饺子。
等我吃完饺子抹嘴的时候……
妈妈说，爷爷今天早上六点半去世了。
2.
我是不是不爱爷爷啊，我开始怀疑。
否则刚才那碗饺子怎么会吃的那么香。
听到消息后，依然觉得嘴里有猪肉大葱的香味。
3.
摩托车突突突突的开向村子，我夹在妈妈和开摩托的的中间。
可能是饺子吃多了，颠的有点恶心，想吐。
关于妈妈的话，我总觉得不现实。
不停回头看她。
啥也没看懂。
风从村子方向迎面扑来，像假风，重重的拍到脸上，像火红的烙铁，都是烫的。
慢慢的有点困了。
4.
爷爷爱吃甜食。
每次去我家，我妈就自觉的做好多糖大饼，因为这是爷爷的最爱。
糖大饼甜到齁牙。
爷爷每次都吃好多，走的时候还欲拒还迎，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带一摞回家。
因为太能吃甜食，我很小的时候他的牙就几乎全掉光了。
奶奶一辈子一口甜的都没吃过，红糖水都不喝一口，到60岁依然满口好牙，偶尔还用来咬核桃。
我从小在爷爷家长大，每天帮他刷假牙。
每次刷的时候奶奶都说：别学你爷爷那么爱吃甜，看！牙都掉光了。
爷爷听到就嘿嘿的傻乐。
然后“死不悔改”的往兜里塞一把冰糖才出门。
5.
今天在教会里见到一位老爷爷。
样子和爷爷长的超级像。
我不自觉的盯了老爷爷好久。
精瘦的身材。亮晶晶的黑眼睛。手臂上突出的血管。
还有一害羞就摸脑袋的小动作。
全部像克隆双生。
但一开口说话就不像了。
没老爷爷会说，我的爷爷是一位十足的老实人。
连给自己辩解都不会。
爷爷常说吃亏是福。
也常说人要长心，自己选的路，打碎了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
我每次都问，牙咽到肚子里会不会里生根。
6.
回村路上，尘土飞扬。
该怎样打开爷爷家的大门，我脑子里做了很多预演。
该怎样表现奶奶的悲伤才会少一点。
我努力想做个小大人安慰奶奶。
到了之后发现大门敞开。
屋子里院子里都是人。
一下车就没人顾得管我了，大人们都知道逝者已去，重要的是追悼会办的要体面的道理。
没有人顾得体恤孩子的悲伤。
妈妈忙着和教堂的乐队接洽。
我在院子里转圈圈，走到灵堂只看了一眼爷爷的照片，情绪还是崩了。
我爷真没了？！
我瘫坐在门框上想不通。
上周末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和我坐在炕上修电视呢。
7.
后来一次作文作业，老师让写我的xx，我那个周末正好去了姑姑家。
我想写爷爷，就从姑姑的相册里把相片拿下来看。
看的不想撒手。
姑姑看见说我想把爷爷的照片带回我家去。
我觉得很好笑。
也没有解释。
我随爷爷，不会为自己说话。
只是很想爷爷。
8.
今年是第十四年。
03年，神舟五号升天。
我和弟弟互相围着转圈，装自己是宇宙飞船。
这是除了爷爷去世，我对2003年最深刻的记忆了。
9.
时间如流水，我没有成为爷爷期待的那种在北大和清华之间难以抉择的学霸。
偶尔会想起他逼我背乘法口诀时凶巴巴的样子。
就忽然好想时光重来一次，我不再捣蛋。
能再一次坐在爷爷对面，从一一得一，背到九九八十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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