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曾说:“家是什么,我不知道,但烦闷、忧愁都在此中融化、消失”。
可白曦月却尤为不解:为什么大人总是对外人和和气气,对家人随心所欲?
在白曦月眼里,白翀就像一个定时炸弹。
他的心情就像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忽而乌云密布,忽而晴空万里,忽而狂风骤雨,像川剧变脸,说变就变。
外人一说需要帮忙,他就乐呵呵地撅起屁股跑去。可一回到家就原形毕露,完完全全是个甩手掌柜。
家里电线老化,时常接触不良,他视若无睹、置身事外,等到电线烧的火光四射、青烟直冒,吓得白曦月急遽跑去关掉电闸,他才不紧不慢地找来钳子和电胶带。
云柔深知他的脾性,她已然麻木,只是板着脸在一旁冷眼看着。
厨房一到下雨天就漏水,原本坑坑洼洼的泥面变得泥泞不堪,白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眼不见心不烦地反坐在椅子上抱着椅靠继续看电视。
云柔说了很多次,最后也懒得再说,索性自己去屋顶挪一挪瓦片,找些塑料膜遮盖,然后将就着用。
家里大小事务几乎都由云柔一手操持,就连他自己的脏内裤和臭袜子他都懒得洗,也从来都是云柔洗的。
暑假时,白曦月每天下午一看完书,她就把一家人的脏衣服全都搜罗出来通通洗干净,别人下班路过时,院子的葡萄架下总是飘荡着各式各样的已经干透了的衣服。
以前,白曦月也经常帮白翀他们洗内裤,起初他们见孩子勤快孝顺,自是乐得享受。直到有一次白曦月洗的时候看到白翀的内裤上有偏黄的、粘稠的脓性物体,白曦月那时不过垂髫之年,年幼无知,童言无忌,便朝着厨房忙活的云柔喊道:“咦咦咦!妈妈,爸爸的内裤上是啥子啊?好恶心。”
“啥?”云柔有些疑惑地在厨房门口探头瞅了瞅。
白曦月举了举手中的内裤:“爸爸的内裤上有黄黄的、粘粘的一坨,爸爸是不是拉裤子上了?”
白翀一听是叫自己,便起身从电视机前晃悠出去,却不想是在说自己内裤的事儿,一时不尴不尬,退也不是的进也不是。
“说些空话啊!我没拉裤子上。”白翀嗤了嗤鼻子,走进厨房坐在灶前给云柔添了几根柴火。
“老鼠子拖去趴窝滴。”云柔随口搪塞道。
白曦月不以为然,“骗人!老鼠子拖去早就咬的稀巴烂了,还能像这样好好的还给你?再说了,屋里有猫儿在,哪儿来的老鼠子?肯定是拉裤子上了,自己又不好意思说。”
“这女娃子啊!真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啊!”云柔有些啼笑皆非。
“你们自己不是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懂就要不耻下问嘛!我这问了,怎么反倒怪我问的多了?”白曦月嘟哝道。
云柔接着气定神闲地说道:“那是我刚刚去拿肉的时候不小心杵到的。”
那时,村里时常发生偷窃事件,白翀他们不放心,便把家里熏好的上百斤腊肉全都放在自己房间的衣柜柜顶上。
因为衣柜有两米多高,所以每次云柔去拿腊肉时都要踩在椅子上踮着脚才方便拿取。
白曦月倒了些洗衣粉用力搓洗,她刚刚确实是在椅子上拿的内裤,脑袋却突然灵光一现,扭头惊呼道:“那不是肉也挨到内裤了?”
“我洗干净了的呀!”云柔忍俊不住,有些无奈。
小孩子,有时候总在不该精明的事情上表现的格外精明。
那时,白曦月很少见白翀下厨,每次云柔上街卖菜或者买菜留白曦月和白翀在家时,白曦月总要特意起早一些预备早饭,但白翀人懒、嘴还刁,不是嫌弃盐咸了就是嫌弃醋酸了,还说她做的饭菜连狗都不吃,特难伺候。
说来也奇怪,渐渐地,白曦月做饭就变得越来越缩手缩脚,以至于最后有些排斥做饭。
就像白翀嫌弃她长的丑,这也看不顺眼,那也看不顺眼,平日里对她各种打击,各种吐嘈,各种眼色,云柔也说她那一头卷毛狗似的乱糟糟的自然卷头发看着让人心烦,还说她脾气烂,以后没人要,尽丢娘家人的脸……
白曦月听他们那么一说,她就感觉自己是这个世上最糟糕的人。
一次两次尚且还好,可如此长年累月,年复一年的打击式成长,慢慢地,她发现他们的那些话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像一个个无形的标签,死缠着她不放,她想拆都拆不掉。
白翀闲了就坐下看电视,无聊了就找人打麻将。
他的朋友调侃他,说他是个“刨火棒”。
云柔说,“就算扫帚倒了,他都懒得扶一下。”
可白翀却自认为自己是个称职的好父亲、好丈夫、好男人,对内仁至义尽,对外知情达理,并且对此深信不疑。可有时他自持甚高,有时,又从骨子里渗透出一股自卑感和穷酸劲儿。
白翀在家里爱发脾气,动不动就火冒三丈。
每次他需要用什么东西找不到的时候,就气势汹汹地冲进冲出,“哐啷、哐啷”地翻箱倒柜,把抽屉、屋子弄的一团乱,自己也气得暴跳如雷,骂骂咧咧地吼道:
“上次钳子我用完了还放这儿的,现在着急用了,它日|妈的就找不到了。”
“你们一天闲了也不知道把屋里仔仔细细收拾一下,嗯是哦,弄的到处都是乌七八糟的。”
“日|妈滴!你们到底把它放到哪儿去了?”
“去他妈卖|批!老子找不到放到哪儿滴。”
接着,他又朝着白曦月的屋子嚎一嗓子:“月娃子,你看到钳子在哪儿没?”
白曦月微微皱了皱眉,她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不知道,我没用过。”
白翀又继续翻箱倒柜地找,最后实在找不到,丢下一句“去他妈卖|批!”气冲冲地出去了。
然后白曦月就听见云柔在外面说道:“晓得你一个人在那儿气冲冲地干啥子啊?国人(自己)昨天把钳子放到窗台上滴,嗯是一天东西在眼睛皮子跟前都看不到。怕不是眼睛长到脑阔顶上滴!”
那时,白曦月不知道为什么白翀总是因为一丁点小事、一点不顺心而大动肝火,只要她哪怕有一丢丢违背他的意思,他都能劈头盖脸骂的她人都不是。他不喜欢别人不顺着他,不喜欢别人忤逆他,哪怕有一丁点的苗头都不行。
有次白武打电话让他们家上去吃饭,当时白曦月有些不舒服,就跟白翀他们说她不去了,想在家休息。
白翀听了瞬间脸色大变,转身瞪着她,眼里迸射出火般凌厉的目光,眉毛一根根竖起,眼底满是嫌恶,脸上尽是不耐烦,他怒火中烧,骂道:“人家专门打电话来让我们去吃饭你说不去,你日|妈滴哪门那么人不同的怪不同唻?莫说那些空话,赶紧收拾一下一起上去,莫让人家紧到等。”
白曦月不喜欢那种感觉。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厌恶。
她想,一位父亲究竟要多憎恶自己的女儿才会不经意地流露出那种表情?
“……我头有些痛,不想去。”白曦月是真的不想去,她非常抗拒,并不是说她羞于见人,而是她压根儿就不想见人。
“你日妈的不想去就不想去,一天哪儿来的那么多借口?就是上去吃个饭而已,你是见不得人还是哪门滴?是不是见不得人啰?我看你这么个样子以后进社会了哪门(怎么)得了,就这么个怂样子,以后有个球用!还出人头地,你不人头落地就是好滴!哼!我看你狗日的以后……”
“……”
“你还杵到那儿干啥?莫磨磨蹭蹭滴,赶紧换了衣裳,收拾好了好上去。”
白曦月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乖乖地去换了衣服跟着一起去。
白曦月时常想:白翀的面子与女儿的健康和意愿,究竟哪个更重要?
只可惜,在白翀的面子面前,她注定一败涂地。他怎么可能容许别人去打破他好不容易在公众面前营造的良好形象。
书北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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