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

她毕业之后没有选择离开，留在这座城里，只是从繁华大学城搬到了市郊。这边房租便宜，交通也很方便。除了堵车，没什么不好的。

这是刚搬来的一栋老式居民楼，一共六层，她住顶层。每天回来最开心的事，大概就是躺在挂在阁楼阳台上的吊床上，晃悠着，仿佛摇慢了时光。上楼的时候，她满脑满心都是那张吊床。

带着孤寂出发，穿越喧嚣，又带着它回来。晚上回来，站在门口，一片漆黑，连钥匙都找不到。她使劲地跺了跺脚，除了顺着楼梯不断回荡的跺脚声和四楼亮起的微弱的光，什么也没有。还是联系一下房东吧，她想。

摸摸索索了半天，终于进来了。没有开灯，直接走到了床边，躺下。这里什么都没有，完全不用害怕绊倒。仰头看着屋顶，她突然笑了一下，明明对吊床心心念念，结果还是选择就近的板床。

一阵喧闹声让她从混沌思绪中醒了过来。是隔壁吧，房东阿姨说对面是一家四口，也是姐妹两个呢。估计这会夫妻两个带着小孩子们从摊位上回来了。

“爸爸、爸爸，姐姐偷吃我零食，我们都明明分好了！”这个应该是小女儿吧，看来是个爱告状的小淘气。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想起小时候两个人分零食，她会故意把不想要的说成想要的，而妹妹总觉得姐姐想要的就是好的，坑妹无数。

“哎呀，姐姐可能看错了，等会进去，你去跟姐姐要，爸爸给你看着，她一定还给你！”一个温柔的男声想起。要是自己的爸爸，估计笑呵呵、粗着嗓门跟妹妹说，吃就吃了呗！她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偷听者的愧疚，反而陷入了某种幸福的回忆，嘴角扬起像个孩子，大概一天里最丰富的表情都用在这里了。

“你说，这物业也真是的，这灯一直就修不好，天天回来摸黑开门，真麻烦呀……”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也不算，大概是妈妈也会有的语气吧。她翻身下床，快步走到了门口，仿佛所有的力气就只为加速走到门口。背靠着门一点一点往下滑，她想听清楚女人随后的喃喃，是不是像妈妈一样，虽然念叨许多，面上生气，可眼里还是如水的温柔和笑意。

一阵叮叮当当之后，隔壁的人好像进家了。老式楼的隔音效果不好，隔壁传来的家的味道，一点一点渗在她心里，她就这样坐着，直到背后不再觉有凉意，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顺手拿起门边的钥匙，去吃点东西吧，她想。

还没来得及打开门，隔壁的一家似乎先行一步。

“爸爸、爸爸，我今天晚上可以多玩一会么？”嘿，那个小妹妹。

“公园人多，你不要乱跑就行了。”爸爸声音透着疲倦，可温柔未减半分。

“爸， 没事，我看着她！”这应该是姐姐吧。

“这儿没灯，下楼的时候慢点！”妈妈还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她就这样站着，她想看看这一家，只是猫眼里只有黑乎乎的影子，什么也没有。

“隔壁搬来个小姑娘，这个点还没回来么？一个孩子在外面，怪不容易的。”妈妈又开始跟丈夫念叨了。

“是呀，那也没办法的。”爸爸好像叹了口气。

“你说这没个灯的，等下小姑娘回来得多害怕呀。”妈妈有些担心。

“也是……”爸爸的声音沉了下去。

“爸爸妈妈你们快点啊！姐姐先下去了都！”妹妹等得有些着急了吧。

“诶？这个臭丫头，大晚上又乱跑！你先带小的下去吧，我等一会就到！”妈妈好像是生气了，催促着爸爸带着小女儿下去。

“行，我带他们在滑滑梯那儿等你啊。”怎么不一起？

脚步声渐渐远了。她又不想出去了，像吃了枚酸甜的果子，有些饱了。

“还是把家里灯开着好，等会我们回来也可以用到。还是尽快跟上报比较好，这要是一直用家里电，电费还了得啊……”

猫眼里传来有些昏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