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初中,父母就开始筹备建新屋。并不是家里有余钱剩米,而是祖屋要留给准备结婚的叔父。
叔父退役的时候,都已经老大不小,处了一个对象,过完新年以后就要结婚了。
祖屋是老式的土墙屋,不大但结实,爷爷从太爷那里继承。虽几经修葺,但因为左邻右舍都是共墙同脊,没有扩大的可能。依惯例,父母结婚时,伯父带着几个孩子,搬离祖屋,现在叔父要结婚了,父母也要带着我们搬离祖屋。
大集体时代,所有乡亲都靠挣工分来过日子,靠老天来养活,能吃个饱饭都已经不错。虽然老家已经实现联产承包,分开单干,但家底太薄,修筑一栋能遮风挡雨的瓦屋房,还是特别困难。
当年的居住条件,与现在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住上土墙灰瓦屋,就已经是大户,随处都能见到矮小狭窄的茅草屋,在凛冽的寒风中,落寞而孤单。
从入秋,父母便带着已经成人的堂哥,堂姐,在离祖屋几里外的一个斜坡上,挖土垒基。临近年关的时候,终于啃出了一块地基,东挪西借,几经周折,起新屋需要的材料也基本备齐。
冬天是农闲的日子,也是起新屋的最佳时候,在乡亲与一众亲戚的帮助下,不到半个月,一栋超过祖屋规模的新屋就建好了。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许久,春节也很快就到了。
起新屋,已经耗尽了父母所有的家底,甚至还四处告贷,欠了不少外债。
可年却在我们家,最为困难的关口,悄悄的来了……
那一年,因为起新屋欠了很多债,感觉过年的气氛也好像有些压抑。虽然父母没有任何异常,还是那样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但已经开始懂事的我,从光溜溜的横梁上,还是能察觉忧心忡忡的父母,无力购买年货,那种复杂而无奈的心情。
往些年,春节还没有到,家里就处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备年货,贴春联,杀岁猪,缝新衣……
到处可见开心的我们,燃放的鞭炮,满屋子溢出的香味。
可这一年,快到小年了,我们家还是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栋空荡荡的新屋,几副还没有贴上的对联,就感觉不到一点过年的气氛。
腊月二十四,是小年,父亲是断黑的时候回来的,瘦瘦的身上被着一层厚厚的雪花,一进门,死劲跺着脚,口里大声喊着我的母亲。
母亲和我们一起,正在火屋里围成一圈烤火。听到父亲的叫唤,忙不迭的起身,我们几兄妹,也是一拥而出,我眼尖,看见父亲手里提着用棕榈叶穿起来的几副猪小肠。
我知道,我们家的年货也备齐了。
儿时的年味||永远的猪小肠猪小肠,因为尿骚味太浓,又难得清洗,在老家并不被人待见,即使在猪下水当中,也是处境尴尬,经常被当作废弃物丢给杀猪的屠夫。
猪小肠,即使清洗很多遍,也有一股难闻的尿骚味,让人作呕 ,一般人是不会买回家过年的。
不过那一年,因为父亲买回来的几副猪小肠,让原本冷冷清清的新屋里,又传来了我们快乐开心的笑声……
能干而贤惠的母亲,把几副猪小肠洗得干干净净 ,平时一股难闻的尿骚气,也是消失殆尽。经过母亲的炒、爆、熘、炸、烹、烧、焖、煨……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猪小肠,成了那一年春节期间的主打菜。
从此以后,猪小肠成了我的最爱,只要有猪小肠,我就会胃口大开,饭量陡增。
即使当年炒、爆、熘、炸、烹、烧、焖、煨……被邻居戏称大厨的母亲,早已作古,但那一年的年味,那香气扑鼻的猪小肠,却永远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泛滥成灾,至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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