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钟,路灯昏黄。我拉开单元门,楼道里黑黢黢的。我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就着亮光拾级而上,爬楼回家。
皮鞋的高跟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咔咔的脆响,楼道里显得更加安静了。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一边看了一眼手中的香槟玫瑰,它中心的花瓣像个大大的花苞,层层团抱着,尚不曾盛开,但外面的几层花瓣却已经蜷曲、发蔫,像是失了汲取水分与养料的力气,连带着中心的花苞也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入了病。
这是,花期尚未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大抵是的。
这也是当慷慨的女老板说要送我一支时,我最终选择了它的原因。
可是,它终究也还未谢啊!
用这样一朵即将枯败的鲜花去代替那朵正在无比娇艳着的鲜花,难道就真的对吗?毕竟它们都是花呀!而它们的花期也同样短暂而珍贵啊!
我一边在心里想东想西地难为着自己,猛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小声笑了出来,“真是痴儿啊!”
可明明知道如此,却又没法阻止这股痴劲儿发作出来。
进了家门,我将手中的花放在小伙子身边的书架上,同时将原来摆放在那里的一支鲜嫩娇艳的花拿起,用剪刀斜剪了它的茎干,插在了花瓶里。
它优雅地站着,绿叶伸展,落落大方,香槟色的花瓣自中心处层层叠叠地依次绽开,瓣瓣水嫩,噙着明亮的浅橘,像极了少女不施粉黛仍旧水当当气色红润的俏脸,娇美,又不失端庄,只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一派青春生命的气息。
我知道先生对我的行为是不解的。
晚饭后一向懒得出门的我,竟破天荒跑出去了两趟。要说第一趟为孩子明天生物课买一朵花还可说得过去,那么当我得知孩子拿这花去学校是为了研究植物花朵的结构,也就意味着这花要被一瓣一瓣扯碎时,我执意再走一趟要去找一朵更加适合用来“研究”的花朵时,我看到了先生眼中浓郁的不可思议。
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缘故,我只是觉得如此娇艳欲滴的花儿,竟要被一瓣一瓣扯碎,而它短暂一生中仅有的一次花期,还未来得及完全开始就要被毁掉,这样的想法没来由地让我心痛和惋惜,让我一反常态战胜自己的懒惰,即便步行来回也要去为它找到可以替代的方法,解救它。
其实都是花儿,可是在即将枯败的,与鲜嫩娇艳的之间,牺牲后者会让我更加惋惜和难过,而前者虽然也让我感觉遗憾,但难过的滋味毕竟要浅淡了许多。
我兀自想着,待回过神儿来,就拿了花瓶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喊那父子两人来看,“看它多美!”“让它就这样美着,不好吗?”
娃爸与娃应和着我。我的痴,别说他们不解,就连我自己都不甚明白,只是觉得,花自飘零水自流的自然之态,既非人力所能左右,自可安然视之,也大可不必为此无端悲戚,但若是非此等自然之象,哪怕只是挽救了一朵美丽的花,让它可以多美丽一些时日,那么我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既如此,痴儿,就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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