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敏：
今天我有些不开心，叶子这丫头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下午陪她去医院的路上，恰好经过一家咖啡店，那落地窗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怪耀眼，令我不由得往里多看了两眼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多事。我看见杜明在里面悠闲地坐着，要命的是他的肩头居然倚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嘿，叶子！”我想也没想就叫起来，手指着窗内侧身对着我们的两人，“这不是杜明吗？那个女人……”
“那不是杜明！”叶子的目光飘过去再飘回来，淡淡的语气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认错人了！”
“可是……”我正狐疑着想看个究竟，叶子却一把挽住我的胳膊：“走啦，你的确认错人了！”
她的力气可真大，没想到瘦弱的她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她的指尖触到我胳膊时带来一阵透骨的寒凉，七月流火的季节，她为什么会这么冷？
现在仔细想想，那个人一定是杜明。叶子和我上大学时就认识了杜明，算来已经相识五年，时间令彼此都极为熟悉，更何况杜明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又那么英气逼人，怎么可能认错呢？
可那个倚在他肩头的女人又是谁？她凭什么占据了属于叶子的位置，凭什么霸占了杜明？叶子不是说杜明要上班，所以才不能陪她去医院吗？是杜明在说谎还是叶子？
叶子肯定有事情瞒着我，看样子她早就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她心里一定很苦很难过吧。可怜的叶子，不到自己撑不住的时刻，她绝对不会把心里的苦说给别人听，她总是这么倔强，我该怎么帮她呢？
2.
叶子：
天已黑透，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霓虹，闪啊闪啊，它们已经代替了夜晚的星星，这个城市的上空早已失去了星星。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替代的吧，没有任何事物是无可置换的永恒存在。快乐不会永恒，痛苦不会永恒，时间不会永恒，记忆不会永恒……世事易变，沧海桑田，存在的一切终将走向消亡。
九点的钟响了，你还没有回家。你们应该从咖啡店出来了吧？之后又会去哪里？去踩踩从前去过的街道，去看看从前看过的风景？那些路，那些景还会和从前一样吗？你们也还会和从前一样吗？
你们会聊些什么？应该会提到我吧，毕竟我如今是杜明的妻子，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存在。你会怎么和她讲起我？讲起我的时候你会是怎样复杂的心情？我有些好奇，又有些悲伤。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大学里的那些日子，你们连影子都是紧紧贴在一处的。每次偷偷看你的时候总能看到她，所以，我对她是多么熟悉啊，尽管咖啡店里的她只露出一个小小的侧面，我却一下子便认出了：那挺直的执拗的鼻子，那单薄而俏皮的嘴唇，除了孟禾还会是谁？她终究还是回来了，这一切比预料之中快了许多。可那有什么，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走的终究会走。
3.
杜明：
我独自在街道徘徊，迟迟不敢踏入家门。
孟禾像个前世的梦，她的到来唤醒了我的记忆，我的心灵，我的……爱。
是的，我爱她。尽管在分手后我把这份感情深深的埋藏，一度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可她的一个微笑却又令我死去的心复活，我竟然比想象中还要爱她。可是，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力再去爱她？我已经结婚了，糊里糊涂一时意气的婚姻，框住了我，缚住了我。
如果叶子坏一些，我可能会坦然许多，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一年前，我在身心疲惫的时候与叶子仓促的结了婚。我明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爱她，却依然娶了她。她温柔，体贴，对我千依百顺，我自私的以为她可以成为疗伤的良药，可以弥补孟禾离去带来的那片虚空，可是，谁也代替不了孟禾，谁也不能……
如今的我该怎么办？对叶子如实相告，祈求谅解获得自由？我想她会原谅我的，她从来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可是，为什么我却说不出口？为什么？
天越来越暗，我必须回家去，愧疚的面对叶子，不知所措的面对叶子。她总是微笑着看我，我做的一切她从来都不曾反对，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这么爱着我？
4.
孟禾：
今天我看到她了，叶子。
她还是和上大学时一样瘦弱，甚至更加瘦弱。她在阔大的玻璃窗外显得那么小，可她看向我的眼睛却如此有力量，似乎能穿透一个人的灵魂。
她会质问杜明吗？应该不会。她总是不离不弃的守候着杜明，上学时就总是这样。我一直清楚她爱着杜明，她看向我的眼神里也从不掩饰对杜明的爱，可她从来不说。
这世上有一种人说话靠的不是语言而是眼睛，叶子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她的眼神澄澈而坦荡，赤裸裸昭示着对杜明的爱。难得的是她看我的眼神里竟从来没有嫉恨，只是一片淡然，时而还会浮出一丝温暖的羡慕，这令我一直对她的默默存在感到不可思议。爱，怎么可以这么深？却又这么浅？
我没想到的是杜明居然和她结了婚。我知道，这不怪杜明背信弃义，更不怨叶子趁人之危，是我自己意气用事的离开才造成这不可挽回的后果。
毕业那年，我一心要去南方闯荡，杜明却只想留在北方。在志不同道不合的抉择面前，我们说了许多彼此伤害的话，终于葬送了三年的感情，分道扬镳。
我独自来到海滨，以为自己会在繁忙的工作中忘记杜明，忘记爱情。可杜明和爱情却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钻出来，啃噬我心底的柔软。在一次次由噩梦中喊着杜明的名字醒来后，我终于放下所有的自尊与倔强，拨通了杜明的电话。他的声音荡漾着激动的波浪，我听得出那是他的爱在内心涌动的潮声。
我彻底明白他根本没有忘记我，而我也忘不了他，放不下他，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与坚强，我要找回放弃的一切。于是我辞了工作，回到了他的城市。
可我没有想到，他结婚了，妻子就是那个在不远处默默守候了几年的叶子，这简直就像一出狗血的电视剧，我该怎么办？
5.
叶子：
夜已经深了，偶尔有车经过，马达的嘶鸣声尖利的划破长街，黑夜被扯成丝丝缕缕飘散开来，氤氲出奇特诡异的寂静。
杜明在身旁睡得像夜一样沉静。他的右手搁在起伏的胸膛上，手腕上那道疤痕触目惊心，每次看到就会令我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晕眩……我从铺天盖地的晕眩中苏醒，这个世界向我露出狰狞的笑脸。啊，妈妈，爸爸！他们依旧在汽车前排，和车祸发生前一样，只是如今的他们却一动不动，头低低的垂在胸前，头部涌出的鲜血已经不再流动。我害怕，我绝望，我想呼救，可是我却一丝力气也没有，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时间在寂静与恐惧中流逝得是那样缓慢，我想我一定会就这样死去，和爸爸妈妈一起死去。我心灰意冷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是多么孤独与可怕的体验，而那时的我只有十岁。
在等待死亡的时刻，一个骑着单车的少年出现了，在这条寂静无人的山路上，他像是神派来拯救我的一般。我看见他加快速度匆匆骑来，青春稚嫩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诧与焦急。
他先去看了看爸爸妈妈，在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时脸上显出几分颓丧，接着发现了后座上奄奄一息的我，看见了我迷离恍惚中扑闪的眼睛。他的眼里跃出一分惊喜，试图拉开车门将我救出。可是车门严重变形，根本无法打开，他透过明亮的车窗焦急的望着我，眼波里荡漾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他砸开车窗，玻璃散落的瞬间，一股新鲜空气瞬间侵入，我的神智立即清醒了许多。他将双手伸向我，抓住我瘦弱的肩，一点点拉至窗口，拼尽力气将我从死神的手中拽了出来。窗口那块尚未掉落的玻璃直棱棱的立着，冷漠的划破他的手腕。他的鲜血滴在我天蓝色的连衣裙上，夺目，温暖而又潮湿……
6.
乔敏：
原来那个女人是孟禾------杜明的前任女友，可怜的叶子，怎么总也摆脱不了这个女人的阴影呢？
从大学时起，叶子就迷恋上了杜明，可那时高我们一级的杜明早有了女朋友，她就是经济系的系花孟禾。
可怜的叶子，既不表白也不争抢，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守着，对自己身边的追逐者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白白耗费了大好恋爱时光。
我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又不是活在古代，干嘛不去争取。问得多了，她最多只是一句：不打扰就是我爱他的方式。这算什么鬼话？
毕业后孟禾抛下杜明去南方淘金，叶子终于不再默默等待，主动展开了攻势，总算修成正果做了杜明的妻子，这倒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看来这丫头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可是现在孟禾突然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来到了杜明身旁，靠在了他的肩头，这女人可真够无耻，下次见了应该给她两个耳光尝尝。
唉，我可怜的叶子该怎么办？难道又要像上学时那样把自己缩进壳里去吗？你当时好心不去打扰人家，可人家却没那么好心，如今非要来打扰你，该死的孟禾！
这杜明也不知究竟有什么好，叶子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追叶子的人里比他帅比他有钱的人多了，叶子偏偏就执着的爱上这个男人。感情的事情真是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7.
杜明：
叶子好像病了很长时间，她每天都在吃药，每次问她都只是笑着说不要紧。她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承担，从来不想麻烦别人。这也是我总觉得与她存在距离感的地方，也许存在距离感的远不止这些。
我知道她很早就喜欢着我，可有时连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毫无道理的爱我，纵容我？
我曾问过她原因，她只是微笑，当她不愿意回答时都是用微笑来代替的。这微笑很甜，很美，很安静，让人不由得就沉溺其中，不忍再去追问什么。
那么，我爱叶子吗？似乎是爱的，可这份爱与对孟禾的爱却不尽相同。叶子就像一个令人疼惜的妹妹，而孟禾却是一个能激起我所有激情的女人。叶子是水，温和沉静；孟禾是火，热烈奔放。我是飞蛾，总是被火光吸引，哪怕粉身碎骨……
可是孟禾，如今的我该怎么爱你？我的身边已经有了叶子，她那么透明，那么纯净，谁能忍心对她说出残忍的话，谁能忍心去伤害她呢？
我的心已经彻底乱了，你的归来让我这颗心不能再安安静静的去沉睡，它又开始像以前那样为你而跳动。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是不公平的，甚至是不道德的，可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这样的感情放在心里太沉重，说出来却又太伤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8.
孟禾：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和杜明偷偷摸摸的约会实在令人难堪。
我们明明才是彼此相爱的一对，为什么却要受到那一纸婚书的约束？婚姻不是应该以爱情为基石吗？杜明并不爱叶子，他们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
当然，我并不想去破坏叶子的家庭。如果杜明是爱她的，他们在一起很幸福，我绝对不会打扰。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杜明爱的是我，叶子只是在法律上占据了一席之地而已。
叶子是个温柔而特别的女孩，从她宁愿默默守候杜明而不来和我争抢可以看出她人品的纯洁，这绝不是一个庸常的女孩子能够做到的。我心里喜欢她，佩服她。可是，爱是不能割让与谦虚的，我绝不会像她一样默默等候，这可不是我的个性。
杜明必须尽早有个决断：要么与叶子开诚布公，要么与我一刀两断。不管他怎样决定，只要是他说的，我全都遵从。杜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优柔寡断，狠不下心，也许是太过善良的缘故吧，也正因如此，我才爱他。唉，善良竟然也会变成一把双刃剑，人生实在莫测！
9.
叶子：
医生告诉我情况在恶化，必须入院治疗。恶化？我的身旁还有什么没有恶化呢？随他去吧。
十五年前的车祸把我变成了孤儿。一夜之间，这个世界让我看懂了生死，从此死亡再也不能让我害怕，即便如今即将与死亡见面，我也感觉不到内心有一丝恐惧，这算是车祸带给我的一项益处吧。
十五年来，我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绝望悲观的时刻也没有想过要放弃生命，我要代替爸爸活着，代替妈妈活着，夜空的星星都是他们俯视我的目光。
我执拗的撑着自己小小的生命，这是一个少年拼力挽救的生命，是值得珍惜的。我永远记得少年那温暖的目光，那目光一次次穿透寒冷孤寂的深夜，抚干我脸庞的泪水，抚平我凄凉绝望的心。
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再遇到他，那个校服前绣着“杜明”的少年，那个为救我在手腕上留下伤疤的少年。
十年后的我果然遇到了他。在见他第一面时，我便认出了那双眼睛------善良温柔的眼睛，可是，他却早已忘记了我……没关系，忘记就忘记吧，只要我没有忘记，就是一种幸福。
我常常在校园与他相遇，有意的，无意的，我多么想一直在他的身边，可是他身旁的位置却是另一个女孩子的。他看她的目光像四月的春光般明媚，他对她宠溺的神情如红酒般迷醉，他爱她！在他眼里，在他额前，在他唇边清清楚楚刻着：他爱她！
心里也曾有过一闪而过的嫉恨，这些念头让我深深鄙视自己：怎么可以嫉妒真心相爱的人？怎么可以嫉妒杜明的幸福？从此，我只允许自己在远处守望，我爱他，他爱她，所以我也爱她。那么青春可爱的女孩子，是配得上杜明的。
然而，她却放弃了。我无法理解她怎么会放弃杜明，我可怜的杜明，他的颓败挂在发梢，他的失意留在眼角，啊，我可怜的杜明。我不能再默默等待了，既然他身边的位置已经空缺，那么我愿意去填补它，抚慰他，爱他！
我以为上帝记起了我这个被遗忘的人，所以对我有了这么多眷顾，施予我这么多的幸福。可是，我错了。虽然我成了杜明的妻子，虽然我实现了常伴他左右的愿望，可是杜明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孟禾，即使在梦中他呼唤的都是孟禾的名字，我仿佛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如今这个可有可无变成了纯粹的多余，多余的存在。
也许正因了这份多余，我才得上这不治之症，或许这才是上帝真正的旨意吧，如果这样可以成全杜明，让他不再痛苦纠结，让他重新获得幸福，我愿意舍弃这孱弱的多余的生命。
10.
杜明：
“渐冻症”？
当乔敏告诉我叶子得了罕见的“渐冻症”时，我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病。“丧失肌肉活动功能”“不治之症”……天哪，怎么会有这样可怕又残忍的病？一步步看着自己死去而无可奈何。叶子，可怜的叶子，你居然什么也不告诉我，一个人承担着这么大的秘密，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
我看见你堆积了越来越多的安眠片，以为你不过是单纯的失眠，原来根本不是这样。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是你的丈夫啊。尽管，我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乔敏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我与孟禾的事情，这又让我无比意外。原来你心里什么都清楚，可是你却怎么能在我面前依然笑得那么美好，那么纯净？我以为自己掩饰得不着痕迹，原来竟是个如此蹩脚的演员。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不问我，也不责怪我，你把什么事情都深深的藏在心里，你是善良的，温柔的，宽容的，我实在愧对了你的感情。
孟禾约了我在城南见面，她希望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一切必须有个了断。孟禾与你是多么不同，她总是习惯立即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简单明快的像风一样。今天我以出差为借口离开你身边，看你柔弱无力的躺在床上，内心实在无比愧疚，可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去面对，要去解决，尽管我的心还在犹豫不决。
你斜倚在床头，唇角带着笑意：“放心去吧，我一会儿让乔敏过来。”多么善解人意的叶子，我为什么固执的不爱你呢？
临走，你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角，你的手已在渐渐失去力气，轻弱无力的像个婴儿。
“明，把那杯奶递给我吧！”
我看见不久前倒给你的那杯牛奶还在床头柜上立着，惨白惨白如同你毫无血色的脸。
我将奶递给你，你却诡异的笑了一下，这笑里透着几分神秘。你一反常态的向我撒娇：“喂我喝吧！”你的脸上闪动着奇异的光彩，我一时竟失了神，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
我小心翼翼将你搂在怀中，你的肩头瘦削得可怜，清秀的脸庞似乎又小了一圈，令人心疼。小小的发白的唇一口一口啜着杯中的牛奶，喝得那么慢，那么无力，仿佛在喝一杯苦涩的药。
啊，可怜的叶子，我不能够在这个时候离开你，不能够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抛下你，我忽然之间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决定，我必须陪在你身边。孟禾……我想她会理解的，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我要走了，我要把这个决定告诉孟禾，在生死面前，爱情必须让步，孟禾，原谅我吧！
11.
叶子：
天又开始黑了，怎么会黑得这样快？哦，不，不是天黑了，是那些药在发挥作用，我的头昏昏沉沉。
杜明去找孟禾了，我是知道的，我什么都是知道的。哦，孟禾，你是多么幸福啊，杜明始终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我替代不了，谁也替代不了，原来这世上有的东西的确是无法替代的永恒存在！
我横亘在你与杜明之间，像一座山，像一条河，硬生生隔开了相爱的你们，如今这座山终于要被挪开了，这条河终于要枯竭了。
“渐冻症”，多么形象的病名，这意味着我将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沉睡，看着自己渐渐离开这个世界，看着死神一步步逼近，就像十五年前那个无助的夜晚一样。
如今的我彻底成了杜明的负担，我知道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我，离开我，可惜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善良，而不是因为他爱我。
我怎么能成为杜明的负累呢？我的性命是杜明救回来的，如今却要用这条生命来拖累他，这绝对不可以！
头好沉，力气消散得很快，那杯奶中大量的安眠片渐渐融入了我的血液，它们在我的血管里静静的流淌，流淌到每一根神经里，每一根纤维里，麻醉它们，杀死它们，杀死……我！
杜明永远不会知道，他喂给我的奶里被我放了大量的安眠药。十五年前他救了的命，今天再由他收回吧。在他喂我喝下这杯时，望着我的目光是多么关切啊，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都是怜惜。我知足了，即使得不到他的爱，也该知足了，就在那一刹那，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与轻松。啊，杜明，这个世界因为有了你才令我如此留恋，你永远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啊！如今我又是多么的幸运，可以让最爱的人亲手送我去赴那黄泉之路……
天黑了吗？视野里一片混乱，脑袋沉得像块石头，呼吸也失去了应有的节奏，芜杂的景象，过往的记忆在眼前闪来闪去：他喂我喝下奶的情形，他们在咖啡店的情形，我们结婚那天的情形，他们在校园散步的情形，他骑着单车而来的情形，他奋力救我的情形……
啊，妈妈，爸爸！我看见他们依然坐在那辆汽车里，头上的伤口渐渐愈合，汽车重新行驶在野外的路上，妈妈的歌声在继续，爸爸的微笑在继续，我依然穿着那件天蓝色连衣裙，在车后座欢喜的望着窗外。啊，回来了，我失去的一切都回来了，从此我再也不会孤单，从此我再也不会失去，路旁的标志一闪而过，我看见上面写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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