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两日,与家里通完电话,朋友问道:刚是你弟吗?
我噗嗤一声笑了,告诉她,其实是我父亲。她说:听声音好年轻呢!
心头一惊,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年轻,可是父亲如今已经五十又一,都过了“知天命”的岁数。即使心里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时光却永远不会撒谎,父亲老了。
上个月在回乡参加爷爷的葬礼时,他沉默地开着车,鬓角花白的头发和清晨车窗外的一轮红日一起扎在了我心底。默默想着:如今,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他和母亲就成了最老的一辈了。
自从姐姐家的孩子出世后,他就已经升级当上了外公。孙辈都有了,能不老吗?
可父亲年轻过吗?那是必然的,那他年轻时是什么模样呢?我不得而知,他们小时候日子过得艰难,十几二十岁时大概是不曾拍过照的。
只是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父亲年轻时身形瘦削,长得帅,话却不多。而今在生活的重压下,却慢慢发福了,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2.
小时候,父亲从来没有参加过我们仨的家长会。母亲可以细细数出这位班主任姓啥,那位语文老师长啥模样,或是你的好朋友姓甚名谁,可父亲大概从来闹不清楚。有时候甚至疑心他知道我们在上几年级了么。
他一向是沉默的,日日奔波,为了一家人的生活而操劳,自然无暇顾及其他。那时年纪小,我们仨孩子年纪相隔又不大,每天吵吵闹闹,你争我夺。
有一回酷热的夏日正午,不知何事斗起嘴来,吵醒了午休的父亲,他发起火来,板着脸,罚老姐跪了搓衣板,我们也挨了骂,再不敢惊扰他。
于是,小时候总觉得他脾气坏,心里隐隐怕着他。如今想来,那时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当初选择从农村走出来,咬着牙供三个孩子在城里念书,还要养活五口人,负担那么重,他除了马不停蹄地干活儿,抽个空打个盹儿,还能做什么呢?
可他也不是永远板着脸,偶尔心情好,也会与我们说笑,问问我们今天作业完成了没。那时父亲还是一头黑发,只是不甚打理,有时终于了闲暇的时光,他坐在院前的阳光下,剃着胡须,梳理着头发,突然逮着我在玩耍,便喊过来道:来给我找白头发,拔一根给五毛钱。于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围着他的头,寻宝似的扒拉着.......
那样的时刻,如今忆起,仿佛是梦境里场景,而今父亲花白的发丝,再也拔不尽了。
3.
后来在求学道路上踽踽前行,在家的日子愈发少了。尽管大学离家不过两个多小时车程,却总因为各种事务脱不开身,节假日也多是呆学校了。
有一回,晨起看天气晴好,便把被子抱到寝室顶楼晾晒,之后外出有事,忘了这茬儿。没想到,下午天公突然变了脸,呼呼一阵风起,大雨就倾泻而下。我那被子就这么光荣献身,连抢险救灾的机会都没留下。
幸亏寝室还有床薄棉被,当晚就这么凑合过了。第二日,本打算去买被子,没想到母亲电话来了,说父亲已经在来我们学校的路上,给我送棉被来了。
不过是前一天晚上跟他们诉了个苦,不曾想却给家里留下了挂念。果然,中午时分,父亲便到了我们寝室楼下,给我扛上一条大棉被。
那是我在武大这么些年,他第一次过来,可不是专程来看樱花,只是因为怕我冻着了。那一次难得和父亲在校门口的牌坊下合了一张影,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过单独和他的合照。
在那种照片里,我穿着高跟鞋,看起来比他还高,他已经微微发福,憨厚的笑着。当晚盖着那床父亲特意送来的家里新打的棉絮,睡得好熟。
4.
如今的父亲在做了外公后,对待孙辈却是格外温柔。他能抱着我小侄女哄半天,逗她喊“爹爹”,带她外出玩耍,一脸的慈爱。
我便打趣地问母亲:父亲在我们小时候也抱过我们吗?肯定没有现在这么有耐心吧。
母亲笑着说:自然是抱过,哄过,不然我哪能忙得过来?只是人老了,隔辈了,人就变得更和气了。
我们都是渔夫,岁月是根根银线,编织着人生的网。一晃神,你步子走稳了,可以下海捕鱼,父母呢,开始渐渐失去力量,他们的网变得陈旧破败,而孙辈们却又是他们血脉的传承,给他们带来新生的希望。
现在,和父亲的打电话依然不会超过十分钟,叮嘱他和母亲注意身体,少操劳,他肯定还是不会放心上;回到家,节目时间到了,他一定命令遥控器给他,他最爱的《海峡两岸》是不能错过的;给他买的衣服,他嘴上说干嘛乱花钱,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写下这些文字时,一点点琐碎的往事又清晰起来。尽管父亲不是最完美的父亲,可他的爱与温暖无需太多言语,他的善良和朴实潜移默化影响着我们仨。
只愿时光慢些走,等我工作了,挣钱多了,我一定带他去台湾旅行,毕竟那是他最想去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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