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一）

甘波就想对小柳好，没有理由。

在单位走廊上第一次见到小柳，他的心就被这个纤瘦漂亮的小姑娘扰乱了。他记得她眨着一双大眼睛迎面走来，看见自己含含糊糊叫了声“哥”，是的，叫的是“哥”。他走进办公室，问道：刚才的小姑娘是新来的？办公室的小江答道：是的，甘主任。他随即开玩笑说：刚才在走廊上看见她，叫了我“哥”，我都没听清，叫“哥”无所谓，别叫大爷就行。他跟他们是开惯了玩笑的，小江便也跟他笑道：必然不能叫大爷啊，叫也得叫哥哥。办公室里另一个小伙也跟在后面插科打诨，整个办公室顿时笼罩在一片轻松欢乐的气氛里。而他则偷眼向门外看去，想着小姑娘怎么还不回来。

想起她刚才在走廊上朝自己怯生生撇来的那一眼，他的脸暗暗有点发烫。

从那以后，小柳就在他心头扎下了根。他路过办公室时会忍不住向里头投去目光，天知道，以前他是最讨厌这个房间。办公室主任于玲玲年近40，为人刻板较真，不把自己这个分管领导放在眼里，凡事直接越级和大领导对接，完全把自己架空；小江是个老姑娘，快30岁了，长相中人之资，不高，略胖——就这形象也不加分，更何况她嘴也不甜，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总是透露出几丝看透对方的狡黠目光——他讨厌这眼神，捎带着对这老姑娘也不甚喜；三人中唯一一个小伙姓马，大家普遍喊他“小马”。这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高高瘦瘦，戴着眼镜，不说话时看起来颇有几分沉静稳定的气质。然而他一开口便会让人意识到全然不是那回事，他偏偏还好说话，喜谑笑，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稍微给点好脸色就顺杆爬起来。他讨厌他，因为他是个男生，平时用起来方便，这才不得不强忍着性子敷衍他给自己干活。在心里，他最先把小马排挤出自己的圈子，平时组饭局，给下属送礼物从来没有小马的份儿。小江还捎带着能混顿饭，能得点东西，着完全是看在她是个还算年轻的女孩子的份上。至于于主任，去她的吧。

如此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却迎来了小柳，鲜亮活泼的小柳，楚楚动人的小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小柳来了后，他去办公室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两倍。本来也是他分管的科室，他经常来也不会引起怀疑，只是没人发现，每次他的眼神都有意无意飘向小柳身上。看着小柳在电脑前绷直的小身板，他心里一阵心痛，暗暗咒骂于主任把最棘手最琐碎的工作都推给小姑娘。其实小马和小江也在干活，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他俩忙不忙的问题，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小柳在他心里泛起的丝丝澜漪终于在那一天之后转化为滔天巨浪。那天后他决定以强势姿态将小柳纳入自己羽翼之下，不是只做一个远远观望的所谓“领导”。他记得那天是周一。小柳周末回家做了些甜点，一早来了就在办公室分发给众人，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开着，小柳却笑盈盈拿着点心进来，娇笑着，“甘主任，这是我做的点心，送点给您吃”，“哎呀，这么好。。。。。。”他一时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深受感动，竟然说不出话来。等到激动的口舌和大脑都恢复平静，好不容易能想出几句得体的话儿，小姑娘却早已放下点心，施施然离去。他在办公桌前坐着，心潮澎湃了好一阵子。那天中午恰巧又要组局吃饭，他毫不犹豫让小江喊着小柳一起去。他开车拉着两个姑娘去饭店，坐在车里等她俩下楼，看着小柳袅袅婷婷朝自己走来，他一时难掩激动，几乎想主动招呼小柳坐在副驾，和自己更亲近些。但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没能说出自己事后想起会觉得丢丑的话，待小江和小柳上了车，他便发动车子离开。通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的小柳白嫩嫩的小脸，他告诉自己，这是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着急。

那天以后，几乎他组的每个饭局都有小柳的倩影。他能看出来，桌上男人们黏腻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在小柳身上打转转，这更加深了他的自尊，这么场面的姑娘是他带来的，她乖巧地坐在自己身边，任由自己给她夹菜，她还颇有眼色，看杯子里的茶水空了，时不时给周围的一圈人添点水。当然，她总是最先给自己添水。而这些老男人呢？哼，只有看的份儿，连稍微亲近芳泽都没机会。于是他感到大大满足，趁着办公室没人，他常常偷偷给她送来零食吃，虽然都不贵，无非是些地瓜干，水果什么的，但是他愿意这样宠着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姑娘，有啥给啥。可恨的是小江几乎不怎么离开办公室，他送来的东西，每次不得不也给她一份。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是个分得清的人，他不缺那点东西，更不介意多几个个人来他的饭局恰饭，对于他不欣赏不喜欢的人，他却分外计较，小马和小江都是他无感的那类人，虽然他们都还年轻，工作也不算不负责，可是他对他俩就是没眼缘，其实就是看不上。小柳的出现点燃了他心头的那把火，点燃了他的激情，他的热忱，有时候，需要报表或者统计什么文件，他开始找小柳做，以前他都是直接扔给小江的，小江弄好了直接发给自己。现在他开始亲自上阵，每次坐在小柳工位旁边和她脸凑着脸一起盯着屏幕，他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开心。和小柳越走越近，两人之间也越来越亲昵，随意，只是每次去办公室，小马，小江，还有于主任也在场，大部分时间倒是几个人一起开玩笑的时候多，他很少有机会单独亲近小柳。而且办公室人多嘴杂，来往办事的人也多，他也不敢太过去找着她。每次和小柳共处的时间，不是隔着一办公室的人，就是隔着一桌子吃饭的人，他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终于，这份遗憾马上要结束了。小柳放假出去玩，不知怎么崴了脚，她走路非常不方便，给自己打电话请假。他自然十分上心，在电话里细细问了她的伤情，听她说她还没去医院，他毅然表示自己可以送她去。虽然医院距小柳租的房子不远，不过一里地的路程。他用领导的语气严肃告诫小柳不要轻易动伤脚，必须有人开车陪她去医院，并表示让她放心，自己会找人送她去医院。挂了电话，他寻思良久，自己不方便，想来想去还是得让老陈去。老陈何许人也？是单位的一个老司机。他年近50，在单位干了20多年的临时工，平时就是给领导开开车，清闲得很。更重要的是，此人心思单纯、一片赤诚，对同事都掏心掏肺地好，对自己这样的领导更是不用说。嗯，让他送小柳去医院最合适不过了。想罢，他给老陈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他满口答应。等小柳娇音嫩语向自己汇报时，她已经从医院回家了，据他所说老陈是寸步不离、全程陪护。老陈他是不担心的，就算他住在小柳家他都不会起什么歪心思，想到这里他心胸畅快、浑身舒坦。他柔声命令她好好在家里休养，不能乱动，需要什么吃的喝的他会找人给她送上门去。

不过这个“找人”无非是为了凸显自己作为领导的地位和权力，实际上他能调遣的人只有老陈，而且他心里都计划好了，第一次先让老陈去，以后自己就亲自出马。就这样定了。他先是从熟人那里要了一箱海参，又从另一个朋友手里定了十几斤排骨，又联系好芒果、甜瓜等水果（苹果这种此地随处可见的水果就不送了，留着给小江老陈就行），他一下午班也不上了，连着转了三四个地方取东西，载着满满后备箱的物资，他亲自送到小柳家里，还一箱一箱亲自给她搬进屋放好。小姑娘穿着拖鞋和睡衣，脚踝处上了夹板。因为他亲自送上门，小姑娘有点扭捏、无措，他也不敢多朝她再看那么一眼，一低头却见一双小脚白生生的，脚指甲涂了鲜红的指甲油。他慌忙转开视线，询问了几句她的伤情后便告辞。回到车上，他点了一颗烟，深深吐出一口烟圈，白色的烟气在车厢里慢慢弥漫开来，他的心才跳得不似刚才那般猛烈了。

从那以后，他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往小柳家送东西。鸡腿，水果罐头，点心，干果。。。。甚至在跟小柳聊天时，听她说起需要什么草药敷脚，他也立刻联系开药店的熟人，又辗转几个人给找到了这几味中药。他立刻拿着东西给小柳送上门，看着小柳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他忍住想摸摸她长发的冲动，故作镇定安慰了她几句才离开。

对小柳好真是会上瘾。他沉迷于呵护她、关心她，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他只想让她觉得单位里多了一个关心她的大哥哥。。。。。不过她是哪年生的来着？好像是97年的，自己比她大了21岁？他的眉头不知不觉又皱了起来。

小柳在家休息了两周，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她告诉他能回单位上班了。甘波一听可是了不得，赶紧劝她多休息几天，现在感觉没问题，其实还没休养过来。别急着上班，省得留下后遗症。小柳从谏如流，又请了一周的病假。期间甘波又送了两次东西，他扛着箱子进她租的房子已是轻车熟路，而她，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看起来更如一朵花般娇嫩芬芳，嗅着她身上独有的少女甜香，他忍不住心潮澎湃。回到单位后，他把老陈叫来，嘱咐他第二天一早带小姑娘去附近山上转转，当然，他也去。刚说完，小江就拿着一沓文件进来汇报工作，还说前两天给他看过了。天知道他有多厌恶这些工作！而且他根本看不懂有的文件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告诉小江，自己最近要下乡巡查，这些工作先放放，等自己忙完这阵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