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的铁树

水缸里的铁树

邻居院子里有一口瓷水缸，缸是一口瓷实的好水缸，可惜的是年深日长，用久了，主人家不小心，水缸被磕坏了——从缸底到缸腰裂开了一道缝隙，不能再用。于是，缸口朝天、空空如也地被放置在大院里。

有一天，家中的大人说，让它荒着怪可惜的，于是家里人建议种上一些植物，一来可供观赏，二来也可以让庭院增添一些生气。

于是，主人便刨了一担沃土，倒入水缸，捏碎，铺平，也不知在何处移来两株小铁树。在生意盎然的春天里种下：一株种在水缸里，一株种在院中的“野地里”。“野地里”的小铁树在那里自生自灭，似乎已被主人遗弃；水缸中的小铁树却受到“优待”。

水缸中的小铁树起初枯蔫焦黄的。邻居们见了，议论纷纷：有的说它准是“打摆子”——生病了，有的说它或许是水土不服，有的说“铁树很难种活的，不如拔掉种上大白菜，平时还可以增加一碗下饭菜”。野地里的小铁树仍是无人问津，兀自默默地生长着。

主人家谁的意见都不听，听任小铁树在缸里或野地里生长着。

水缸里的小铁树倒很争气，在叶片枯焦的情况下，竟然于树中心抽出了新条子。

缸里的小铁树总算成活下来了。主人家很高兴，空闲的时候，给它拔拔缸里的杂草，松松土，浇浇水，小铁树的叶片也褪去了枯黄的衣衫，换上了充满生意的绿袍子。不过，虽然它成活下来，但是偌大的一口水缸里，成活着一株小白菜似的植物，对比悬殊，人们管它叫作“大水缸里的小铁树”——它总在人们的视线里长大，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野地里的小铁树倒没有那般的好运，虽然也活着，却没有水缸里的小铁树那般生意盎然。

小铁树成活以后，主人更加“优待”它。小铁树也不负众望，不停地拔节生长。然而，奇怪的是，此后的小铁树有时活得绿意盎然，有时活得叶片枯黄。不过，它总算还是存活下来了。

等他家的小孩都长成大人的时候，水缸里的小铁树已经不再是往昔的小铁树了。它展开芭蕉叶般硕大的枝条，把整个的水缸口都覆盖住了。当人们拨开叶片，发现它是从一口水缸里长出来的时候，都为之惊讶。人们再不称它为“大水缸里的小铁树”，而是“小水缸里的大铁树”。

可是，忽然有一天，水缸里的铁树似乎停止了生长，枝条的末端也开始泛黄。相反，野地里的铁树倒反而绿意葱茏，甚至比小水缸里的铁树长得还要高大茂盛。

出现这种情况，是主人家始料未及的。

直到有一天，主人从水缸的裂缝里看到透出来的铁树的细根时，他才发现铁树被小水缸禁锢了太久——它的树根只能在水缸的范围内伸展，他的养分也须仰赖主人的供给，一旦主人的供给失调，小铁树自然营养不良。当它还是一棵小铁树的时候，它还能在水缸里自如地生长，加之在主人的关注之下，那缸里面的养料也或足够，因此得以存活下来。但是，如今，小铁树长大了，水缸倒成了它的禁锢——“野地里”的铁树越长越茂盛，水缸里的小铁树却变得营养不良了。

主人看着“野地里”长得硕大茂盛的铁树，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一天，主人用铁锤敲破了水缸，铁树重又长在大地上，它终于不必仰赖主人的供给而自能扎根生长——它的根不是扎根在水缸里，而是整片院子里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