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下看快一周岁的角角啃一个硕大的茄子,一定是大棚菜,且是外来种,本地产的茄子都很秀气。 角角啃得口水涂满整个茄子,角角妈跟我们一起看着小角角开怀大笑,亲妈!
猛一转身,竟见老三走过来,风尘仆仆。灰色运动套装,瘪瘪的旅行包。我延用刚才的笑脸,对老三说:“好久不见!”老三竟没接话,淡淡的咧了下脸皮,算做回应,走过去了。时间真如流水,会冲走很多痕迹。刚要失落,就见角角妈跟旁边的角角爸使个眼色,角角爸没接应那眼神,兀自问道:“老头子过世了?”老三沉着头点了两下。
我才明白,老三为何这么行色匆匆,连我也不大理会了。
老三把房子租出去了。
院门上依然贴着那幅褪色的对联:松间明月长如此,耳外浮云何足论。里面藏着我的名字:月云。
第一次看到这幅对联,我心里一惊。
老三是70后,且是75前的。在紫砂庄从事外销。在单位,就他日语说得溜,日式侧把煮茶壶由他主管。他老头还住这儿时,有次很自豪的说起来:“我家老三,是他们那一届唯一的一个本科生,那时候考大学很不容易呐,人家考个小中专都难得要死。大学毕业分到紫砂庄,跟日本人做生意需要会讲日语,要跟小日本交涉呐,一个厂,几百号人,没一个会日语。老三买了本书,现学现用,逢日本生意,非老三在场不可,没他就立马转不开。”听完,我直想笑,这老三,看着就像日本人,小个子,寸头,眼神炯炯,脚步稳健,还带点外八,如果穿上和服,十足的一个日本武士。
老三在家排行第三,邻里中不管年长年幼都叫他老三。
住过来时,我刚毕业没多久,也刚失恋。大学里分分合合若干回,男孩早就疲惫不堪,任我分合,不再多言。可这样无声无息任自己折腾,更使人心寒。当另一个人连吵架都懒得跟你吵时,你真的可以了断了。何苦折磨自己!毕业了,异地,终于劝自己放下。
那样的深夜,当我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又重写,无数次,手指都僵硬了,刚想删掉,却误操作为发出,那时没有“撤回”这种神奇的功能。发出去的信息就是永远发出去了,覆水难收。等了很久,等到男孩发来的两个字和一个句号:“好的。”我在那样的黑夜,泪流满面。
老三见人很客气,我很少见到这么客气热情的人。我不知道别人,我自己很怕过分热情的人,招架不了,不以同样的热情回报人家又显得自己特别没教养。
下班回来,常见老三家院门大开,四方小桌摆出院门外,三两朋友品酒吃菜,有朋友在,老三看到路过的老幼邻里,依然会放下筷子招呼一声。
几个月住下来,就是没见过老三夫人,以为老三夫人不爱到公婆这儿来,跟角角妈聊起来才知道原来老三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老三夫人也已成为往事。
那是互联网刚刚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兴盛的时候,老三娇妻跟那时代的很多网友一样,陷入了网恋,等老三发现蛛丝马迹,那网已经把娇妻牢牢吸附,且不说她心甘情愿,即使网外一干人等在她耳边着急呐喊,想叫醒网中人使之挣脱出来,也是枉费心力。
和平的分道扬镳是最好的结果。好在,没有家族产业和孩子的归属之争。财产,没来得及挣呢,孩子,她的卵子还没能了解他精子的过往。
偶一次,周末,加班回来,看到老三在院子外支一小桌,看着书。我走上前,瞄一瞄书名——《人间失格》,听过这本书的,但没看过。又凑上去扒拉一下老三手里的书,想瞧瞧作者,原来是太宰治。随手一翻,书里有些地方用铅笔画出。“相互轻蔑却又彼此来往,并一起自我作践——这就是世上所谓‘朋友’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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