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去的那段日子很难,如鲟鱼洄流,眼睛里是漫延几千公里的茫茫水域,无边无际。
早自习的时候铃儿抱着一摞书疾步进教室,走到我跟前低声说,当心点,又在隔壁发飙呢。
我缓缓抬起架着黑边厚玻璃底的眼镜框,刚好迎上那双世界欠我一顿毒打的眼神,都什么时候了!上个早自习拖拖拉拉!
闷,透不过气。
课间出操铃儿又神秘兮兮地趴我耳边,今天四班那位穿了西装,帅死了。
抬眼,看见了,那位五官很端正,很白很干净,在所有监视学生出操的群体里像个异类,因为过于愤怒。像只愤怒的可怜的柴犬。
出完操辰从楼下蹿上来,妞儿,给你送牛奶。
我敲他的头,我比你大。
我是你男人,年龄无所谓。
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
我说我感觉这个地方不太正常。
那当然,复读学校能是个正常的地儿吗?
我说不是,建筑结构也不正常,有些扭曲,有时地面还会有凹陷,这样很不安全。
辰说这些话你对别人说过吗?
我说没有,我觉得她们不懂。
嗯,对,不懂就没必要跟她们说了。
又问,体育课干嘛去了?
和老陈一起放风筝,疯跑了一会,出了一些汗,跑累了就把风筝线拴在石头上,躺在草坪上看天空。
你俩还是不叠被子吗?
哈哈哈哈对,起床后就去晒被子。
你说从三楼抱着被子跑下来辛苦还是平摊开折几下辛苦?
我扭头,李成辰?
辰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揉了一下我的头,把牛奶喝完,我走了。
数学课发成绩,铃儿隔着过道拽过我的试卷,140,你安全了。
然后不出所料,讲台上那位又开始发飙了,瘦狗,你说,如果你把发飙的精力放在讲错题上,教室里的空气会不会变得新鲜一点?
45分钟的时间里,小瘦发泄情绪用了半节课,剩下的半节课继续挑战孩子们脆弱的神经,一边暴怒一边讲。
铃儿说,我受不了了。
那咋办。
谈个恋爱吧,隔壁班大亮挺不错的,我要给他写个情书。
你喜欢他?
不知道,我快被那位逼疯了,我得干点其他的事。
去吧,找个月黑风高的夜,趁他迷茫慌乱的时候,一举拿下。
铃儿咬着笔杆,万一他爱上我怎么办?
这个就有点麻烦,大家还得往前走,爱上就像笨猪陷在泥潭里,一边挣扎一边吃泥一边用泥洗澡还一边自我陶醉。
铃儿说你说的可真恶心。
放下笔杆又说,你知道隔壁学校有人自杀了吗?
不知道。
那个孩子吃了头孢喝了酒,还吃了安眠药喝了敌敌畏,他生怕自己死不了。
嗯,他的死法很坚决。
我宁愿做个猪。
别傻了,你还可以做个不死的人。
午休以后老陈一边拖被子一边喊我快点快点,再晚了老太婆上来检查就走不了了。
我抱起被子跟她疯跑,甬路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我和老陈逆流而上,如两条洄游方向错误的鱼。
老陈回头说爽不爽?
爽。
叛不叛逆?
哈哈哈哈,二货。
哈哈哈哈,你也是。
神清气爽地回到教室,铃儿说我理解不了你们两个二货。
我捏捏她的脸,笑着说,你不需要理解,爱我就行。
晚自习以后是铃儿的主场,她把日历上过去的一天重重地抹黑,满意地说,嗯,不错,又杀死一天。
回到寝室端起洗脸盆在走向盥洗室的路上就开始没心没肺地唱,“决定转身背对着你,大步大步走下去。”那谁从一楼就开始喊,不准大声喧哗影响其他人!
我和她相视一笑,更大声,“不再回头望向远方,永永远远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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