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回到家的第二天刚醒来就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我走到到窗前，眼前是白雪覆盖的空地映出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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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光。

“你寒假完什么时候回啊？”妈妈听到了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

“ 下个月八号吧，下学期选了一些课开课比较早。”

“那这样你不是就没法在家里过春节了？”

“是啊，大家吃年夜饭可以开视频安慰一下在出租屋里吃自己做的黑暗料理的我。”

“唉，都在美国上学，你看看人家孟晞都能想办法过年留在家里。”

“我也没办法呀，他现在回家了吗？”我想起刚才在窗口望到对面的13楼左侧窗口的灯光。

“前天见到他妈妈，说他除夕夜前一天回来，你们这次都见不到了。”

对面13楼窗口的光黯淡了下去。下一次见到孟晞，会是何年何月呢？

01

在我的印象中，妈妈总爱提起她老同学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很全才的孟晞。小时候，每次我们的妈妈在小区里遇见都会聊很久，然后孟晞就会带我去附近的秋千架玩。

初一那年，我和小徐还有另外两个高年级男生一起去参加夏令营，孟晞正好被分在我的卧铺对面。

小徐一开学就被大家看作全年级最漂亮的女生，在夏令营里也颇受欢迎。喜欢热闹的小徐很快有了新朋友，也很快离开了我们这个四人小团体，到更广大社交圈去发光发热。

“你来夏令营都拿着书吗？”小徐走了过来。

“《达芬奇密码》，果然是我们看不懂的那种书，不愧是好好学生，萍萍你应该多和大家一起玩，别钻进书里出不来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也带了一本，你要是看完了我们可以交换一下吗？”孟晞转过身来。

“好。”

“哇，你们两个就像约好了一样，难道你们是……萍萍你现在脸好红啊！”

好不容易等小徐走了，我才有时间看自己的书。孟晞小声对我说：“小徐刚才有点过分了。”

“她比较活泼吧，平时我们也爱互相开玩笑的，没事，你带的是哪本书？”

“其实我没有带。”他笑着说。

“那你想看的话和我说，我借给你。”我想为他做点什么，好久没有人站在和我一边了，这足以使我记得好久。

02

因为英语成绩比较好，老师鼓励我参加全国英语演讲大赛的校队训练。

我很犹豫要不要参加，不仅因为初二学物理并不轻松，而且我也觉得自己绝无入选决赛的可能。我记得我每次上台发言就都会脸红颤抖。妈妈非常想让我参加这样的活动，说参加这样的活动挺能培养语言表达能力的。

我第一天训练就被分到和孟晞一起当模拟主持人。毫无主持经验的我用自己最大的音量说话，而身边的孟晞却可以沉稳自如地面对一切。我好羡慕他像外国人一样的口音，还有自信洋溢的语调，每次我快忘词的时候他都会想办法补充，避免我陷入尴尬处境。

我预料中的重重难关终于来了，老师的训练方法是让每个人随机抽一个题目立即开始上台演讲，轮到我的时候，我只讲了两三句话就无奈下台。

“下周选拔加油！”在小区道别的时候孟晞突然说。

“我体验一下训练就足够了，你肯定能进全国赛，等你的好消息！”

“你也可以啊，你英语作文那么强，练练表现力就好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公众演讲。”

“每个人都会害怕，其实呢别人眼里不一定注意到这么多细节。”孟晞虽然只大我一岁，但在我眼中他很有哥哥的感觉。

我在比赛前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对着镜子练习，心中渐渐有了拿下这个机会的决心。太多评价从小就包裹着我，“木头女孩”、“小蚊子”、我想摆脱原来别人印象中的自己。

舞台中央的光几乎让我睁不开眼。我抽到的演讲提示是一对老夫妇的图片。这一次的演讲格外顺利，最后，我突然想用以前读过的一首诗作为结尾：

I love you

Not for who you are

But for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have made of yourself,

But for what

You are making of me.

我爱你，不事因为你为了我做的事，而是因为遇见你后，我能做到的事。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去寻找他在哪里。

舞台的左侧，是举着摄影机的孟晞。我终于出现在他的眼中了，着盛装，在舞台光芒的中央。

03

中学时期断断续续的白日梦在考试的重压下很快就荡然无存了。升入不同的高中后，我整天都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飞奔，在小区里见到孟晞的次数屈指可数。

长大后的我们都变得拘谨，不会和往常一样单独出去玩，为了保留合理的分寸。所以，我格外怀念小时候的时光，每回妈妈要带我去孟晞家玩我都期待不已。

我早就发现，孟晞和其他男生不同。和别的男生说起童话故事，他们往往会笑话这是小女孩的幻想，而孟晞会认认真真听完我讲的故事，然后分享他也知道的童话。他的家里简直有太多书了，整整一面墙全是各种各样的书，当时我就下定决心长大后也要有这样一面书墙。

有几年孟晞不在本地上小学，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比我高了许多，虽然几年不见，但我们之间丝毫都没有距离感。每次在学校里和他打招呼时，朋友们都悄悄在我旁边起哄，说我从脸到脖子全部红透了，还嘴硬说心里不喜欢他。

但我又怎么能承认呢？一点点捕风捉影的绯闻都会让家长老师神经紧张，见到孟晞都足以让我言谈举止皆失常，更不用说大胆地追求自己的感情了。但愿孟晞永永远远不要知道，为了避免朋友们起哄，我每每遇到他都很快躲起来。

高二的时候，孟晞和我说他要申请北美的大学。我突然意识到，我很久都会见不到他了，忽然就哭了起来。

“我会时不时回家的，你想旅游也可以来找我呀。”孟晞也许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以后会回国工作吗？”

“当然了。”这个回答让我安心了几分。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要是孟晞知道我喜欢他会有什么反应？

“孟晞，我好久没见到你妈妈了。”我抬头看到妈妈刚刚遛了兔尾巴（我家的狗）回来。

“邱阿姨，她现在上班比较迟回来。”孟晞说。兔尾巴突然汪汪汪地大吼起来，对孟晞怀着莫名恶意。

“兔尾巴怎么不乖啦，这是孟晞啊，你见过的。”我蹲下来，兔尾巴终于安静了下来。孟晞也蹲下来和尾巴一起玩，轻轻揉它的后背。

后来的日子，对面13楼左侧的灯光通常很晚才暗下去。他在为语言考试和文书奋战，我在为我的高考奋战，尽管我们要去的未来不一致，但抬头看到光的瞬间，我又会重新燃起斗志，因为我想在未来成为一个很好的大人，和孟晞一起努力的人。

04

大学的第一年非常平淡。我和大多数同学一样，经历了短暂开学的兴奋期后，大学生活就变得乏善可陈。男生女生们纷纷留意自己的外表，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成熟，而我仿佛又走在了后面。

每月一期的导员年级大会上，老师会和我们分享毕业生几个主要的就业去向，还有极少的考研成功的例子。舍友在这个时候就会纷纷交换校园绯闻，我却越来越担忧。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在毕业后进入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一份和大学专业关系不大的工作，一眼望到尽头。

我不喜欢享受现在的论调，我想要更加精彩纷呈和不泯然众人的未来。

注意到学校交换生项目的那天下午是再平凡不过的周一傍晚，这个大学在美国，我查了查，发现学校在孟晞所在的城市。

大二的一整年，我突然暗自发力，想办法把专业课都提上来，课下在不同竞赛间奔波。我想要争取到这个机会，争取到离他近一点的机会。

在大二下学期结束的时候，我的综合排名成绩提高到了第二名，这意味着我可以得到在美国学习生活的全额奖学金。

好像每一次突然奋发努力的力量，都来自于孟晞。飞机起飞了，我将会在彼岸见到我憧憬的人。

05

我刚刚把自己租的房间收拾好孟晞邀请我去他的大学逛逛了。新的舍友听我说起过孟晞，祝我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浏览着学校书店的时尚杂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上大学后就没有见到过孟晞了，听他妈妈说，孟晞一有机会就和教授一起做项目或者实习，回家的时间很短。

我要和他聊起怎样的话题？小时候玩过的游戏还是初中的英语比赛？兔尾巴的插曲还是夏令营的书？我心里没有答案。

“我来晚了，你等了多久？”

“我也……刚刚到这里。”

知道我刚刚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他为我推荐了许多新的地点还有中国学生联合会。

我听他讲起每次上课都带一壶茶到课堂上的数学教授还有当过飞行员的同学，感觉他身边有不少有趣的人和事。

一起玩电玩的默契依旧还在，我们之间不同的只是这两年的生活轨迹。他喜欢户外运动，而我倾向于去健身房；我不热衷加入社团，而他是天文学会的社长。

孟晞贴心地把我送到楼下才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一种预感，他只是把我看作妹妹。

我的预感成真了，不久后孟晞就和他的同学在一起了。

06

我习惯了每天早起去海边跑步的生活节奏，跑步是一件开始艰难随后轻松的事，每当我迈开步伐，大脑中纷繁的思绪就会被清空。

以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是不能和孟晞在一起会怎么办，于是一下就坠入了一个情绪的黑洞里，整天郁郁寡欢，第一学期险些不及格。

舍友为了带我散心，开车带我去自然公园、艺术馆还有市中心的酒吧，我感觉很幸运能在陌生的土地上遇到善良的朋友。

新学期开始，我决心要振作起来，不能够浪费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回想过去的我自己，我发现曾经的我是没有自我的，个性平平、没有爱好和热情、缺少鲜明的特质。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孟晞，他有着我想拥有的性格和生活，好像靠近他我的人生就会变得更加闪耀一点。

现在的我应该把目光转回自己身上，尝试自己究竟喜欢什么，能够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坚持多久，能否真正为自己骄傲。

终于我的生活走入正轨，在新的学校慢慢交到好朋友，选修自己感兴趣的课程，通过运动恢复到了有活力的状态，好像游过了一条冰冷的河流，到达了美好的对岸。

仍然不悔遇到孟晞，他唤醒了我的动力和野心，本来我拥有却没有意识到的能量。

我盼望有一天遇到他时，自己有着很好的状态，沉稳笃定而眼神明亮，向他招手，然后转过身，继续走好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