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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庄(子)先生引学生去游山,遥见一棵大树,枝叶茂盛。他问树下住宿的砍匠:“要砍这棵大树吗?”砍匠答:“没用处,不砍。”他回头对学生说:“因为没用处,所以不挨刀。这棵大树命好,能活满天年了。”走下山来,天快黑了,就到一位友人家中投宿。友人高兴,吩咐童仆杀鹅待客。童仆请示:“两只公鹅,一只爱叫,一只不爱叫,杀哪一只?”友人说:“爱叫的有用处,夜晚能防贼呢。杀那只不爱叫的吧。”
翌日,学生提问:“那棵大树没用处,所以不挨刀。可是那只公鹅,没用处却挨了刀。有用无用都可能挨刀,老师站在哪一边?”他忍不住笑了,说:“一边是有用,一边是无用,两边都站不得,只好站中间了。那我庄周就站在有用无用之间吧,从有用那边看我是无用,从无用那边看我是有用。站在有用无用之间,两边欺骗人,所以我活得很累啊。要想活得轻松愉悦,只有驾乘双翼,一翼修道,一翼养德,随风漂泊,逃出了有用无用的范畴,既不受称赞,也不受谴责。顺应社会的变革,改换自身的形色。一会儿是天上的金龙,一会儿是洞中的黑蛇,不要有固定的住宅。该显扬便显扬,该隐匿便隐匿,总之以合乎天性为原则。”
以上故事选自流沙河先生的《<庄子>现代版》,我们单说庄子这个人。应该说中国先秦诸子百家,道家的思想是最接近真理——即“道”的,庄子是道家的代表人物,相比于他的祖师爷老子,差的恐怕不是一点半点。老子之幸,也许就在于他未留多话,只不过是《道德经》数千言,说多了恐怕就与庄子一样,露怯了。为什么这么说呢?中国古汉语的含糊或者说多义性,其实是给后人解读带来了障碍,但也正是这些特点,让那些“子”们不免沾上神秘莫测的色彩。就像《易》,原本就是一本玄学书籍,硬是被后人正经八百地解读成那么多的所谓学问,基本上就是千人千面,大家莫衷一是,而大师们在圈子内只得互相吹捧,其实心里谁也不服谁。儒家在董仲舒那里原本是要搞成玄的,不料还是被他后来的徒子徒孙们拉到了地面,成为了最接地气的“人”学,从而琢磨人,修整人去了。庄子有作为哲学家的机智、幽默、多思的一面,不过他的做人终于还是接近了中国诸子的宿命:对付人。
甭看庄子好像很洒脱,不爱做官、藐视权贵、看淡生死,其实他道出了自己的痛苦,正是引文所言的两边欺骗人,所以活得很累。孔子之累,一生求仕,希望自己能得到重用,便恍恍然如丧家之犬。而庄子之累,在于沉重的肉身,拖累了他汪洋恣肆的思想境界,他无法一味地追求西哲们的那种纯粹理性的思辨和畅想。所以他的灵感只是吉光片羽,只是一些天才的闪现和留痕罢了。何等可惜!
庄子是滑头的,虽然他是诸子中最不显滑头的一个。中国有老庄,是哲学之幸,老庄举庄子,则是中国哲学之大不幸,原因无它,其乃天花板耳。
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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