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控器

作者： 张蕊

      祖父母家的客厅茶几上摆着一个遥控器，是南屋那台老电视机的配套遥控器。遥控器按键的间隙中脏兮兮的，落满了灰尘。

      小时候我特别憧憬逢年过节回到祖父母家，因为祖父母家有两台会响的“黑盒子”。

　　不知是爆竹还是鸟鸣先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这又是一个红屑漫天飞的年初二。我站在村西头的枣树下仿佛都能听到东头那户人家的鞭炮声，烟雾一时间弥漫在长长的砖路上，给往日湛蓝天空蒙上了一层恼人的黑纱。祖父和表哥领着表弟妹们在门前点燃新春的第一响。我捂上了耳朵，只是盼望着放炮时间结束后那段可以拿起遥控器随意拨台的时光尽快到来。

　　终于我和长我几岁的表哥一同蹬掉了鞋子爬上炕，争分夺秒地伸手去抢那个遥控器——我和他喜欢看不同的电视节目。很明显，遥控器在谁手中，谁就拥有主动权。为了率先获得看电视的权利，我可没少与表哥耍过心眼儿，可惜他聪明得很，从来不上我的当。

　　抢不到遥控器我就去隔壁找我的朋友玩，她会牵着我的手一同奔跑在凹凸不平的砖路上，迎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向河边跑去。我们傻笑着把小石子小砖块儿到厚重的冰上，望着浅浅的小坑，与彼此争个高低。

　　后来那几年的春节，我和表哥达成了统一意见——我们都喜欢看“社会与法”台。正当我天真的以为遥控器争夺战已经平静地结束时，表弟妹们长大了，加入了抢电视遥控器的行列。那才刚睁开眼睛没多少天的娃娃都喜欢在母亲怀中不哭不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更别提那些在地上追来追去抢遥控器的孩子们了。于是我们就变着法儿地和弟弟妹妹们周旋，只为从他们的手里把遥控器哄来。事情总是不尽人意，因为每当这时，母亲就会赶来把遥控器又塞回弟弟妹妹的手里。

　　不知是从哪年初二开始，遥控器的使用权不再热门，弟弟妹妹们围在电脑前，对街道上的逐渐微弱的鞭炮声充耳不闻，我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举着手机与离我六七米远的表哥发消息。茶几上的遥控器就那么默默地待在那儿。前几年换的液晶屏反射着少有的阳光，弟弟走过来嫌弃地把窗帘拉上，抱怨着电视放在这儿为什么这么碍事。我并不觉得那阳光刺眼，只不过我的手机屏幕与那阳光一比，昏暗了许多。

　　我与住在祖父母隔壁的朋友好久不见了。她给我发来消息，聊起那条结冰的河。我不知该如何回复，我貌似有些年没有注意到那河里的冰了。我盯着茶几上的那个遥控器，把聊天框里的字改了又改，终是什么也没有发出去。窗外的风格外得大，卷起地上鞭炮的纸屑，从空中飘散下来，砸在窗上。突然，我有点儿为那个遥控器感到孤独、悲哀。

　　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像丢下遥控器拿起手机一样，扔掉手机捧起更为先进的电子产品。科技不可能原地踏步，世事也在不断地变迁，不变的是那个遥控器，那条结冰的河，以及深深埋藏在心中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