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学习
曾有读者问过我,为什么世人总是把苏东坡的一生写得凄凄惨惨,以他的家世和声名而言,比起普通人不知要好上多少?
所以这位读者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他也不过是犯了文人的通病,“为赋新词强说愁”字罢了!
事实上,这位读者的话并没有什么错。
在眉州故里,苏家是颇有恒产的,且声望斐然,苏东坡的祖母史家,是当地的望族,其父苏洵虽早年不太着调,但娶得却是眉山首富程文英之女,所以他才能得到时任益州知州(后升副宰相)张方平的欣赏,把他们爷仨一同推荐给了欧阳修。
欧阳修彼时早已名满天下,且和梅尧臣同为京试的主考官。
就这样三苏父子一起上路,赶赴汴京参加科考,苏东坡和苏辙一起中第。
若不是欧阳修为了避嫌自己的门生曾巩,苏东坡便是那一年的状元郎。
不久后,苏母过世,苏东坡还乡守孝三年,再回京时参加制科考试,为百年第一,三年京察开始,签凤翔府判官。
三年期满后,苏东坡辞别学生董传,写下那两句名垂青史的诗: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就在苏东坡欲大展拳脚的时候,他的爱妻王弗和家父苏洵又相继过世了,不得已,苏东坡回家丁忧三年。
等苏东坡再还朝时,王安石已经开始着手推动变法,朝局变换,今非昔比。
而且他和王安石政见不合,因上疏论述王安石变法的弊端,被王安石授意御史谢景在神宗面前谈论他的过失。
无奈之下,苏东坡自请出朝,去往杭州任通判。
自此以后,苏东坡就开始了漫长的转官和贬谪生涯,尤其是“乌台诗案”后差点丢了性命,因王安石为他求情,才贬去黄州4年,这一走就是到65岁终老,可谓是大半生都在颠沛流离之中。
但换个角度看,除了黄州团练副使4年,其余时间苏东坡基本都是以知州身份在位任职(市长),期间还升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及龙图阁学士。
这是许多文人士子一生梦寐以求的荣耀,若说苦,当也不会苦到哪里去,正如文章开头那位读者的质疑。
所以我总是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不同阶层的人,有不同的烦恼。
想苏东坡,22岁便名满京师,包括欧阳修在内的重臣,都几乎断定,将来他是要封侯拜相、位极人臣的。
并且,他的祖上苏味道曾三任宰相,是真正的名门之后,我们用普通百姓的生活观来衡量苏东坡,是无法体会出他内心曾经的纠结和痛苦的。
比如“乌台诗案”爆发时,朝野内外皆是“倒苏”之声,这一刻他才看透人心人性;贬去黄州后,他被勒令“本州安置,受当地官员监视,不得签署公文”,这无疑和被监禁一样。
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苏东坡才逐渐看开的,没有谁生来就是贤者、圣人。
所以他诗词中对人生的感悟,从来不是伤春悲秋,而是处处透着人生的通透和豁达。
比如苏母过世,苏家兄弟守孝期满后,苏东坡赴凤翔途中经由渑池,想起自己和弟弟第一次入京时的场景,写下了《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苏东坡这一念,便成了千古经典。因欧阳修举荐,苏家父子三人均获功名,当时朝廷内外皆是非议之声,屡屡受到排斥,所以苏东坡对此感念颇深。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未来会遭遇更多的磨难,我们可以粗略地列举一下苏东坡余生走过的那些地方:
离开凤翔后,苏东坡还朝,没多久因苏洵病逝,又回眉州故里,再还朝后没多久就去了杭州,之后转任密州、湖州,因一封《湖州谢上表》而遭沈括弹劾,为他的命运埋下了伏笔,几年后以舒亶、李定、何正臣为首的御史台制造了轰动一时的“乌台诗案”,苏东坡被流放黄州。
黄州任满后,本要赴汝州,途中因痛失幼子而留常州,哲宗登基后,司马光复相,苏东坡又知登州,半年后被召回朝。
因不想再参与新旧党之争,苏东坡重回到杭州。司马光过世后,苏东坡再被调回京师,可“元祐党”遭到打压,他又先后知颍州、扬州、定州。
哲宗亲政后,章惇为相,苏东坡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之后便去了惠州。
公元1097年,已经62岁的苏东坡被一叶扁舟送到了儋州——如今的海南岛。三年后被调为廉州安置,之后再辗转舒州、永州,最终于公元1101年逝于常州。
如果把苏东坡自24岁别苏辙后所走过的路连起来,几乎覆盖了大半个中国版图。
所以苏东坡晚年曾有词《西江月》: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这是他被贬儋州时,适逢中秋佳节,怀念子由而作,此时他已经64岁了,距离渑池那一别,已经整整过去了45年,那时候的苏辙初为官,才19岁,任渑池县主簿。
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进入了人生末年,昔日的英气早已不再,心中更多的是渴望平淡的生活。
所以苏东坡这“一念一叹”,就是人生百年。
如果把苏东坡一生的诗词,按照他颠沛流离的路线去做比照,你会发现他并非是在伤春悲秋,而是对生活透彻的感悟。
故,有人说:苏东坡的诗词里,有属于每一个人的故事,每个人都能在他的诗词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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