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路上,我的心里美滋滋。却不料刚走到家门口,我爸就把我叫到了堂屋里,气氛陡然变得十分压抑,一场争吵即将来临。
我爸:满分吗?
我:满分。
我爸:几个满分?
我:老师没报分数,只说大家都没考好。
我爸:这意思,你也没考好,是吗?
我答:大概是吧!
我爸闻言勃然大怒:“什么叫大概是?教你多少回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有没有听懂啊?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闷头驴子?滚!给老子滚!滚远远的!”
他的语气里蕴藏着冲天的怒气,就像突然爆发的海啸一样,啪地一声把我拍倒在了沙滩上,全然没有让我滚的意思。
我能预感到,只要我一转身,他就会飞起一脚把我踹倒在地上。他一直就是这么干的。
我被巨大的恐惧感死死地摁在原地,想哭不敢哭,想走不敢走,丝毫动弹不得。
我妈抱着一捆柴火从门口经过。
她站在门外,看着我爸问我话,直到我爸叫我滚,她才插话:“德馨,你老子叫你滚,你就滚,不丢人。”
“我日你个大大!不说话,你会死啊!”我爸气得抄起斧头朝我妈扔过去。
我妈抱着柴火一挡,斧头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落在了妈妈的脚边上。
我妈侧着身子扭着腰低头看了一眼斧头,然后直起腰来,对我爸说:“我的个妈呀!你真胆大妄为啊!这一斧头扔过来!幸好我抱着柴火!要我说,你这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还不如德馨是个闷头驴。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在德馨面前,就是一个三岁小孩。论忍功,德馨可比你强多了。”
我爸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叉着腰站在堂屋里,脖子上好几根青筋突起,冲我妈嘶吼:“就她?比老子强?哼!不是我吹牛!老子跟她这么大的时候,几百人的批 斗会上,老子都大大方方地发了言。凭她,哼!不是我看扁她!叫她问个分数,她都问不来。叫她多少回了,一次都没问过来。胆小如鼠的玩意儿!见什么人,她都怕。见她同学,她也怕,怕得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就这点儿胆子!不是我小瞧她!就她?跟老子比!哼!嫩着呢!”
我妈毫不畏惧,继续开导他:“我就问你,别人的分数,有什么好问的呢?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就是不问,我也知道,满分只有她一个。我不但猜到满分只有她一个,我还能猜到第二名连九十分都不到,要不然她老师不会说大家都没考好的话。你要是不信,你马上骑个车子去问她老师,她老师家住得不远,你问了成绩回来,刚好可以吃晚饭。”
听了我妈的这段分析,我爸的气消了一半,转而满脸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现世!现你个大大世!就你聪明,就你能,就你猜出来就她一个满分!我就猜不出来?!我要是这点儿智商都没有,我能活到今天?!嘿嘿!你不要小瞧我!我可告诉你,比我聪明的人还没出生!你以为你聪明?聪明个鸟 卵子!我今天说的根本就不是分数的事儿,我说的是她没胆子!”
我妈放缓了语气对我爸说:“她没胆子不假!我也觉得她没胆子,几个孩子里面,就数她的胆子最小。你要是单纯说她没胆子,我今天也不来搅和你教训她。但今天这个事情,德馨没去问别人考多少,我觉得她做对了。要是德馨考得很差,去问问别人考多少倒也无妨。现在,德馨考满分了,就该低调点儿。怎么能到处问别人考多少呢?这么明晃晃地显摆自己,不等于戳别人家的心窝子,不招人恨吗?你常挂嘴边上念的那什么诗,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看你念诗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不念诗。德馨,你赶紧去摘菜,天都快黑了。”
我贴着墙根溜了出来,在厨房里找了一个菜篮子,大步流星走向菜园里摘菜去了,只留下我妈仍然抱着柴火站在门口跟我爸争吵。
他们俩一个站在屋里,一个站在屋外,从我天生胆子小,吵到我天生不会吃饭,再吵到天生不会数数,然后再扯到各自的祖宗十八代,最后是辩论我到底更像谁。
我爸灵魂总结,一锤定音:“子多像母体,别说她像我!”
我妈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我就好了,就怕像你!跟你一模一样,一个德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种!”
他们的对话进行到这里,按照往常的规律,这一次争吵就要接近尾声了。
我便走到我妈身边,小声说菜都切好了,然后伸出双手想要接过她怀里的那捆柴火,却被她一把甩开了:“争点儿气!以后大声说话,别跟蚊子哼似的,叫人瞧不起!”
我爸站在门里白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我劝你留点儿口德哩!你也不小了,都是四个孩子的妈妈了,不为别的,也要为孩子们做个好榜样哩。”
我妈皱了皱眉头没再回话。
我正愣着不知所措,只见我妈朝我使了个眼色,叫我去厨房里陪她一起做饭。
一场因为我而引起的争吵就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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