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回家陪母亲去镇上赶集，看到集市入口处老光棍修车匠的旁边，坐着一个高挑白皙的漂亮女人，看着有些眼熟。便问母亲，那姑娘是谁？
“你不认识啦！”母亲惊讶地说， “那是晓曼啊”
“晓曼？她怎么坐那呀？”
“唉，作孽啊。”母亲叹息道。
晓曼比我大5岁，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跟着晓曼的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的跟她玩。她手很灵巧，教我翻花绳、跳皮筋。带我去老屋后面的树丛里摘酸酸的野莓，挖一种甜丝丝的野草芽吃。我那时候经常会想，要是晓曼是我亲姐姐该多好。
1、
晓曼是家里的老二，出生前晓曼的奶奶特意花大价钱找镇上的瞎子给算了一挂，说这胎还是个男孩。在那个计划生育严苛的年代，要是能生两个男孩，绝对能让晓曼的奶奶扬眉吐气一番，就这样，晓曼的妈妈东躲西藏后终于生下了晓曼。可是一瞅是个女孩，晓曼奶奶二话不说把这个刚出生的女娃子抱起来就往茅厕走。要不是晓曼的二姑眼疾手快给拦了下来，就没有晓曼的故事了。
在那个家家户户刚能吃饱的年代。晓曼的父母同其他人一样都忙着干农活，打零工赚家用。照看晓曼和她哥哥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晓曼奶奶身上。本来出生时就不受奶奶待见，晓曼自然也得不到奶奶的疼爱。明明比哥哥还小两岁，可哥哥走路永远是被奶奶背着，被养得又白又胖。晓曼就整天吸溜着鼻涕，一双小短腿跟在奶奶满村跑。不多几根黄毛稀稀疏疏地贴在头皮上，人也是又黑又瘦，活脱脱的一个小乞丐样。
为此，晓曼的妈妈没少跟晓曼的奶奶生气。但是晓曼爸爸是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人又愚钝，根本不会劝说自己的母亲。晓曼爸爸妈妈又实在腾不出时间来自己带她，晓曼奶奶依然我行我素，吵过几次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过几年，晓曼妈妈又怀上了老三，两口子东躲西藏，更顾不上晓曼这个女儿。在弟弟出生一年多以后，晓曼才回到父母身边。
回到父母身边的晓曼，日子并没有转好多少。从小的疏离让晓曼很难像弟弟一样跟父母亲昵，加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观念在他们家根深蒂固。以至晓曼小小年纪便要承担起多数的家务，给一家人做饭，给弟弟洗衣服，带弟弟玩耍，好吃好穿好玩的永远轮不到她。只有一向疼爱她的二姑偶尔来的时候，她才能吃上一点哥哥弟弟专属的零食。
2、
在家里不起眼的晓曼，上学后却是个老师都会喜欢的聪明孩子，每次考试都能拿一张大大的奖状回家。这也多多少少提升了她在家里的地位。
虽然要做的家务更多了，还要经常帮父母干农活。可这些丝毫阻止不了晓曼对知识的渴求和对学校的热爱，每天都会开心地蹦跳着去上学，小学的那段时光，大概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吧。
一家三个孩子上学，光学费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在晓曼那个贫困的家里，根本就供应不起。最先要牺牲的，当然就是女孩晓曼，即使她是三个孩子里最聪明成绩最好的，即使身为校长和邻居的父亲去他们家苦苦劝说了好几次，也依然改变不了晓曼辍学的命运。就这样，刚刚读小学5年级的晓曼，在绝食三天无效后，只能认命地开启了打工生涯。
那时候没有童工一说，早早辍学的女孩子，都会去镇上的网厂里补网。抻网、绕线、找洞、补齐。每天干满10小时，一个月有150块的收入，这在96年的农村，至少可以让家里的生活得到很好的改善。
女大十八变，长到青春期的晓曼，一改小时候萎懦的模样，出落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漂亮姑娘，在一帮姑娘们特别显眼，身边总是有小伙子鞍前马后的跟着。农村的女孩子，基本上不到20岁就会早早结婚，眼看着晓曼这么招人喜欢，晓曼的母亲也琢磨起晓曼的婚事来。毕竟，晓曼有一个木讷愚钝的哥哥，条件稍微好点的姑娘跟本看不上他们家，还有一个从小被溺爱，整天在学校惹是生非的弟弟。他们两个，将来都是要娶妻的。
3、
晓曼的母亲给为晓曼找了一个婆家，镇上有两家塑料加工厂的王家的孩子。那孩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个头矮，比晓曼还要矮半头，他们家就是想找个个高漂亮的媳妇，改善下家里的基因。反正，家里不差钱，就这一个儿子，上头还一个姐姐。
王家答应给晓曼家8万彩礼，不让晓曼家陪送任何嫁妆，在当时普遍彩礼只有1万的情况下，8万的彩礼，差不多够晓曼家再盖出一套新房子给哥哥结婚用。
在父母跟晓曼说起这门婚事的时候，遭到了晓曼的强烈反对，一向乖巧懂事孝顺的晓曼，死都不同意。打打闹闹地吵了好几天，我妈妈过去劝说多，孩子不喜欢就别勉强，现在早不是包办婚姻的时代了。可晓曼父母似乎被那8万块彩礼迷晕了头，说钱都收了，家里盖房的地基都打了，同不同意都得嫁。
在反抗无效后，晓曼似乎又跟辍学的时候一样，特别懂事的认命了。晓曼父母也喜笑颜开的和准亲家商量起婚期来。可就在让二人准备拍婚纱照的前一天，晓曼失踪了。
晓曼的父母完全慌了，发动所有认识的人一起找都没找到，甚至都去报了案。没几天，晓曼的父母从晓曼要好的小姐妹那打探到一些口风。原来，晓曼喜欢上了邻村在冷库打工的大君，他们甚至商量好，年后大君就去晓曼家提亲的。
这还得了，再一打听，大君父亲早早去世，母亲瘫痪在床，还有一个失明的奶奶也要按份子每月给钱。大君母子至今蜗居在二十多年前的小石头房里。晓曼的父母差点气炸了，晓曼母亲天天去大君家门口骂街，什么难听骂什么，骂了几天之后，大君的母亲终于受不了，透露出晓曼就藏身在大君二姨家，两人准备过几天就带着大君母亲一起南下浙江打工。
一场还没开始的私奔就这样结束，晓曼被父母硬生生拖回家关了起来。大君则带着瘫痪的母亲，离开了家乡。
4、
闭塞的乡村小镇，风言风语永远流传地最快。
王家听说这件事之后，便来晓曼家退婚，可彩礼的钱已经花了大半，晓曼的弟弟也眼瞅着长大了，晓曼的父母死活不同意退婚。经过媒婆的说和谈判，婚照结，但是晓曼家要陪送电视冰箱等1万多的家电。
受累那次私奔事件，晓曼婚后的生活似乎并不如意，那几年，偶尔见过晓曼几次，却从没有见她有过笑容。甚至有一次，我看到晓曼鼻青脸肿的在娘家呆呆坐着。
后来我去外地读大学，更是很少见晓曼的面。只能偶尔从母亲的嘴里，听到一些晓曼的消息。
原来，晓曼在准备婚礼的那段时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怀了大君的孩子。自知理亏的晓曼母亲，强行带晓曼去隔壁县城的小诊所做了流产手术。晓曼本就消瘦体弱，加上小诊所水平有限，竟然不小心伤到了晓曼，很难再受孕。
晓曼父母原本计划先结婚，再慢慢调理，把这件事蒙混过去。可是纸包不住火，晓曼嫁过去那么久，肚子却久久没有动静。晓曼的公婆一家联系了在县城医院上班的女儿，让晓曼两口子做了个全面检查。晓曼曾经流产难孕的事，就再也藏不住了。
娘家这边还一直指望着晓曼能帮衬着再给晓曼弟弟盖套房子娶个媳妇，晓曼父母隔三差五的就去晓曼家诉苦借钱。甚至晓曼自己的衣服，也会被父母拿去给嫂子穿。晓曼在婆家的日子，更加步履维艰。
晓曼的丈夫原本对晓曼还不错，毕竟当年，他也是迷恋晓曼的青年之一。可是随着岳父母的贪得无厌，加上身边人的闲言碎语，在查出晓曼流产难孕当天，他终是挥出了拳头，把晓曼暴打一顿赶回了娘家。
5、
如果晓曼当时离了婚，也许还能有另一个结局。
回娘家后，晓曼母亲跪在晓曼面前，以死威胁。晓曼的嫂子连生了两个男孩，家里越发困难。晓曼的弟弟刚盖了房子没钱装修，没有姑娘肯嫁过来。如果晓曼再离婚，再不帮忙，他们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就这样，晓曼又被送回了婆家。晓曼的父母也就此消停了一段时间。晓曼的母亲，还到处打探生孩子的土药方，三天两头的给晓曼熬汤送药。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方管用，晓曼竟然又怀孕了，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的，晓曼父母也跟着趾高气昂。
无奈天不遂人愿，在怀孕4个多月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发现是唐氏儿，而一旦再打胎，晓曼就不是难孕，而是可能终身不孕了。晓曼想把孩子生下来，晓曼的父母竟然也极力晓曼把孩子生下来，觉得只要生了孩子，管他是不是痴呆，晓曼在王家就彻底站稳了。
可晓曼的婆家不这样想，晓曼那个在县医院工作的大姑姐极力要求他们放弃这个孩子。晓曼的公婆和丈夫也不想让晓曼生下一个痴儿。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在晓曼的公婆甩给晓曼父母五千块钱之后，晓曼终究是被拖着去医院做了引产，打掉了那个没出生的唐氏儿。
从那以后，晓曼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要么整日整夜的喃喃自语、要么就把自己关起来不说话、怕光怕见人……在治疗一段时间无果后，晓曼的婆家果断把晓曼送回了娘家办理了离婚手续。据说，王家为此支付给晓曼的父母一笔不小的精神损失费。
6、
晓曼的父母刚开始还怜悯女儿的不幸，加上王家给的损失费也够可观，还像模像样的带晓曼看过两回医生，吃穿用度也没亏待了晓曼。可时间一长，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晓曼和父母都住在晓曼哥嫂住家，晓曼的嫂子坚持要晓曼的父母每月支付晓曼的生活费，否则就让他们都搬出去。晓曼的弟弟刚刚新婚，弟媳就已经与晓曼父母打过两架，互不往来。
后来，晓曼的嫂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镇上那个60岁修车的老光棍一直想娶个媳妇，就劝说公婆把晓曼嫁过去，还打听到老光棍一辈子省吃俭用，还有一笔超过10万的存款。
晓曼的父母刚开始的时候还把晓曼的嫂子痛骂了一顿，说是不可能把女儿卖给一个比晓曼大将近30岁的老头子。但后来他们还是把晓曼送过去了，因为修车匠答应每月给晓曼的父母500块生活补贴。
修车匠对晓曼好不好不知道，但是晓曼变得更加消瘦，病情也更加严重了。除了逢集的时候会被修车匠带出来，晓曼平时从来不出屋子，连话都不会说了，有时候还会在家里乱砸东西，只得锁起来。
尾记
听说前几年大君奶奶去世送葬的时候，大君回来找过晓曼，在修车匠家痛哭了一场后，给修车匠留下一笔钱，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公众号：一眼不倾城（yiyanbuqing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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