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周煜没有来我这里,让我浑身轻松不少。这几日,宫里又有风言风语开始扩散,即使我深居简出也很难不听到些什么。
周煜这几日好像夜夜宿在乐昭仪暮梓涵那里。乐昭仪很快就会被封上妃位。我有些不解,周煜在潜邸时,都说他潜心修佛,极少亲近女子。即使以前的甄皪,也为曾在宫里有日日专宠的厚待。为何,现在他会如此心系这个异族女子?虽然她确实美貌惊人,但周煜真的和寻常男子一样,只为了贪图美色,就会从此沉沦?
若有所思见,馨儿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子来:“娘娘,章大人来为你诊脉了。”
“……”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怕突突的心跳会被馨儿听到,“是吗,就让他进来吧。”
我忐忑地看着章居梁亦步亦趋地走进房里,心口郁结难耐。我欠他太多解释,可如今却不能轻言漫语。
“微臣章居梁,参见敦贵妃——娘娘如意吉祥。”他双目低垂,一手撩起袍角,双膝顺势而跪。他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向前弯曲,行足了君臣之间的大礼。
我的心尖麻痛难当,只好低低说了一句:“馨儿,这几日,我气滞带咳,你现在去私膳房准备一些燕菜。”
“是——”馨儿应了一声,就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我看着他跪在我面前,就好比用鞭子当众抽打还要让我羞愧难当。“你这一声娘娘,我便知道,我跟你已经走得很远了。”
章居梁低头不语,虽然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但是我能感受到那低垂面容上的无奈与哀伤。
“我原本觉得欠你一个解释,可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
“娘娘已经是娘娘,无需再为前程往事,为难自己。”他终于低低叹道,“您只需为今后的前程多多顾虑才是。”
“前程——”我倒抽了一口气,“难道在你心里,我今时今日,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
他越是沉默,我的心头就越是疼得可以淌血。我难以自制地起身,却不慎撞落了一地的果子,“我若只是为了前程,昔日就不会为你妄送性命——”
“微臣感念娘娘,昔日救命之恩。”
我不自主地跌坐回去:“你我之间,只剩下微臣,和娘娘的称呼了是不是?你就认定了,我为贪图荣华才留在皇上身边是不是?如果我真的贪图这些浮华,昔日我就会安分守己地留在周寅身边,做一个乐享无忧的侧室。”
“贵妃娘娘睿智,幸而您没有贪图在西南的享乐。不然,此时此刻,娘娘就会惹来牢狱之灾,甚至无妄杀身之祸。”
“你——”我咬住嘴唇,“你疑我是皇上派在周寅身边的细作,所以我早就知晓他不会有好下场,才不肯亲近他?”我深吸一口气,才能将泪忍住,将话说全,“你认定了,我是为皇上做事。所以,也应该顺理成章成为他的人?”我愤然起身,指着他,“好,你说的不错!为了自保,你我都有各自需要袒护的人。那么你呢,只留了只字片语,然后再无音讯,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阮沁彤?”
“我是为了沁彤——”章居梁陡然抬起头,那眸子饱含痛苦的泪水。他高耸的鼻梁上虬结着深浓如墨的眉头,“我章家世代为阮家家奴,主子的生死远重要我自己一切的幸福,我不能不舍弃她的求救,和你远走他乡。”
“……真的只是主仆之义?”我冷笑,“对阮沁彤,难道你就没有一丝心疼不舍?”
“……”他站起身,“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今时今日,你我也无需多说什么。”他抓起药箱,“娘娘的千金之躯,恕微臣才疏学浅,恐难医治,微臣告退。”
“好,你走。”我咬破嘴唇嫩软的皮肤,让腥弄的血水淌过喉头,“从今往后,你章居梁和我果沫儿再无瓜葛。桥是桥,路是路,告诉你的主子,阮沁彤若想欺我软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章居梁再不回头,毫不留恋地拂袖而去。只给我的眼底留下最后一个淡淡的背影。我的肺腑被千百把刀同时砍刺,痛不欲生。
“夫人——”我恍惚间,却看到春樱定定站在我面前。
“阿英——”我诧异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从缨绯哪里知道,您被皇上带入宫来。所以我想,深宫险恶,夫人不能身边一日无人。”
“你的脸——”如今,她秀丽的乌发已经被梳成寻常的宫髻,露出她全部的面容。只是那眉眼面容看得似是而非,虽不见明显的疤痕,却有淡淡粉色的痕迹。
“曾经,我绝望至极,所以不肯调理医治。”她抚着面容,“如今为了夫人,我一定要应征金曌宫的女医,所以才施药治脸。”她轻轻叹息,“这些年,疮疤已经陈旧难除,我就是再有妙手回春的本事,这脸的样貌总是与曾经不再相仿。”她看着我,微微一笑,“如此也好,这样就没什么人认得。我就更能为夫人,不,”她摇了一下头,“为敦贵妃娘娘效力。”
“春樱,”我抱住她,“你这是何苦,昔日冬璃惨死,你和她又都是同在这里长大,比谁都知道金曌宫就是一座阿鼻地狱。何必来淌这趟浑水。”
“娘娘,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对章大人恶言相向?”她在我耳边轻轻问道。
我惊愕地看着她:“你都听到了?”
“恩——想来,娘娘和章大人的对话,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有心人也听到了。”她微微沉思,“我想,这有心人应该就是章大人袒护的阮沁彤派来的。”
“这当中的缘由,我日后再跟你解释。”我突然微笑起来。是了,章居梁,还是那个我心头深爱的男人。我就知道,他不会对我绝情寡义,我们这样反目相向,所为的不过是同一个理由——就是就此远离,保护对方。
“娘娘——”春樱是个明白人,她没有再次追问,“如今我好不容易才应征女医院,名字也换成了徐英,我会想尽办法到凤仪殿为您效力。”
“不——阿英,留在女医院。”我摇头,“也许这样,你才可以帮我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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