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无意间看见一则新闻,里面提到一个叫乔达礼的人,这个名字有些熟,但是想不起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脑子灵光一闪,好像初中有个姓乔同学就是这个名字,但我不能确定。这位姓乔的同学和我同班不到一年就转校了,那期间并没有多少交集,所以印象并不深刻。因这新闻着实骇人,所以想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我同学,于是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初中同学张力打了过去。
“阿力,咱们初一时候有个姓乔的同学你记得不?”
张力并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我又跟他说“肯定有呢,你好好想想,学习不好,经常闯祸,初一下半年转学了!”他沉默了片刻,跟我说,“学习不好的同学我更没印象了,都不在一个圈儿,想不起来,我说,这种事儿,你应该问李成啊,那孙子肯定知道!”
初中同学到现在联系的不多了,李成的电话刚好有。他是那种八面玲珑型的,在一家企业做公关业务。上学时候和同学们处的都熟,跟谁关系都不错,除了学习不好,干啥都挑不出毛病,老师们也挺喜欢他。恰巧乔姓同学跟他一个寝室,问他应该是知道的。
果然,从李成处确定了,新闻上这个乔礼达就是初中的同学。不过,他还跟我说新闻上的另一个人路人飞也是当时的同学。
路人飞这人我本是没有印象的。不过李成不愧是公关好手,口才也是一流,三言两语,就把我的思绪带回了初中校园,接着他和我说了许多那个时候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关于路人飞的事,也唤醒了我脑海深处早已忘了的关于路人飞的记忆。
“想起来了吧,你说谁能想到会成这样。算了,算了,哪天你请我喝酒!”
挂断电话,看着这条新闻,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于是我开始回想记忆中的路人飞。
路人飞和我在初中一年级时同学了半年,他个子很小,黑瘦黑瘦的,头发很稀疏,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到中年时候一定会变成秃顶。他不是和我同班,住在隔壁寝室。当时学校各方面条件都不好,寝室是由教室改的,一间寝室住着二十多个人,分寝室也不是根据班级分的,而是根据办手续时间分的,所以每个寝室里都是不同班的同学。因为隔壁寝室里有我同学,所以当时我偶尔去溜达。李成和乔礼达都是隔壁寝室的。
路人飞给我的印象是寡言孤僻、行为反常,所以打心眼里不愿和他交朋友甚或有过多的接触。我可以肯定,他是没有朋友的,因为每次看见他都是一个人。也许同学们的想法和我一样,不愿亲近他!
他这个人很勤快,是学校水房的常客,我打水时经常能看见他不是在洗衣服洗床单,就是在洗袜子刷鞋。他从来不会主动去和人打招呼,碰见他时,和他对视一眼,他就急忙把目光转开了。
他的生活规律与众不同,同学们下晚自习都会回寝室,而他总是快熄灯了才回。听同学说他总是一个人在操场溜达。午休的时候,同学们都在睡觉,只有他不睡,去厕所的时候总能碰见他在楼道里面转悠。
学校的食堂有桌子没有椅子,同学们都是几个人围一张桌子,站着吃饭。路人飞就不,在角落里,他把饭盒放在地上,蹲着吃。
食堂的伙食不好,同学们都从家里带肉瓜子、鸡蛋酱或者咸菜,就着饭吃。他从来不,顶多买五毛钱一袋没人愿意吃的蒜蓉辣酱,再差的饭菜他也吃的顶香。
这些反常的行为让大家自然而然的与之疏远,即使如此,也没见他做出任何改变。
其实他的这些行为时间久了都可以正常视之,但有一件事却让我对他的品格产生了质疑,同时也坚定了我绝不会与他有任何往来的想法。
学校晚饭与晚自习中间的时间不长,同学们大多在操场上玩耍或者在教室里学习,宿舍一般是没人的。有一天我吃完晚饭有事需要回宿舍,当我路过隔壁宿舍时听见里面有声音,便走进去看了看。宿舍里只有路人飞一个人,路人飞的床位在门口,此时他不在自己的床位,而是在乔礼达的床位上,我进去时刚好看见乔礼达的褥子被掀起来了,他看见我,惊慌失措,脸色非常难看,明显是在做亏心事,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在干什么?”但是他并没有回答,而是急忙把褥子放平,匆匆忙忙的爬了下来跑了出去,当他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见他走远,我来到乔礼达的床铺上,想看看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一掀起褥子,便有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儿扑面而来,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这么损,竟然在乔礼达的褥子下面撒了泡尿,看那海绵垫子上一圈一圈的痕迹,显然不是一次尿出来的。打心眼里鄙视路人飞的同时,也从心底为乔礼达泛起了同情。
从那以后我又给路人飞加上了一个“损”的标签。
这些反常的行为,直到他辍学我都不能理解,当然,我根本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辍学的。当我发现少了这么一个同学的时候,已经是他走后的很长时间了。
今天听了李成说当年的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对于路人飞同学,我一点都不了解,为当时的很多想法和行为感到惭愧和后悔。
我坐在饭桌前,一动不想动,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着,刚刚电话的内容不断在我的脑海里萦绕。
“你知道吗,开学的时候他父母送他来的,在我们寝室待了一天,并且在走之前给我们分了好多红枣,让我们多帮助路人飞。结果怎么着,当天晚上乔礼达就把路人飞收拾了一顿!”
“因为啥呀?”我不禁疑惑,急忙问道。
“嗐!你记不记得。”李成一顿,“算了,估计你也不记得!还是直接说吧!本来刚开学分床位,乔礼达来的晚,分到门口了,咱们学校那破门你也知道,特么漏风,人家路人飞来的早啊,占了个好地方……”后面的话不用他说我也能猜到了。
这些话,让我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潜移默化的在发生着改变。我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李成这张嘴,你不喊挺,他能说到地老天荒。因为我还想知道后面的事情,所以没有打断他。
“……我跟你说啊,别看路人飞不爱说话,但特别爱笑,他从来不会主动跟别人聊天,别人聊天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着,听见别人聊有趣的事,他就在一边儿跟着笑。这乔礼达估计有病,他就见不得路人飞每天都是笑呵呵的,路人飞一笑,他就说‘笑什么笑,好笑吗?’‘再笑牙给你打飞了’一听这话,路人飞立马不笑了。你说这人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可能也是见路人飞老实好欺负,乔礼达天天让路人飞给他洗床单。因为乔礼达的床单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所以给他评了个‘内务标兵’,我真服了!你说这老师不是傻逼吗,是不是?喂,是不是?”
“啊?是!是!”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我。
“是吧!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看不下去,有时候就会说两句,后来都习惯了,就当没看见了,后来乔礼达更得寸进尺了,不光让洗床单,还让洗衣服、洗袜子、刷鞋,打水,对了!说到打水,我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吧,想不想听?”我刚要说想听,乔礼达没停顿又接着说开了“想听我就跟你说说,有一回我去打水碰见了路人飞,你都想不到他在干啥,这小子竟然在暖壶里吐吐沫,他见了我,吓够呛,杵在那里惊恐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怕我告诉乔礼达,便走过去说‘给乔礼达打水呢?’他点了点头,‘没事儿,我不告诉他!’他还是一动不动杵在那里,我知道他不相信我,我冲他笑了笑,一低头在暖壶里吐了一大口吐沫‘这回信了吧’,他这才放松,跟我一起回了寝室……”
“那时间长了,老师都应该知道了吧,不管吗?”我知道宿管老师经常去宿舍查寝,时间长了肯定会发现的!
“能不知道吗?那宿管老师看见好几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才不管呢!乔礼达看老师们都不管,更肆无忌惮了……你等会儿,我这儿不方便说话,我换个地方……好了,有一回大半夜我被吵醒,看见乔礼达躺在自己床上正在扇着站在地上的路人飞的耳光,一连扇了二十几个,一边扇一边嘟嚷,‘小崽子,你就不知道凉了再给我吗?想烫死我啊!’原来乔礼达夜里口渴,叫醒路人飞倒水,水太热,把嘴烫了。操!咋不烫死这龟儿子呢!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行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其他几个被吵醒的也纷纷应和,这才把这事儿过去!”
“真没想到这乔礼达这么过份!”我听着李成说这些事,心里非常难受,猛吸了两口烟,头晕乎乎的,才感觉心里好了一些。
“还有更过分的呢,有一天午休时间,我们在宿舍里讲荤段子,乔礼达越说越兴奋,把手里的烟掐灭,把门外楼道盯梢老师的路人飞叫了进来……”
“你等会儿!”我打断李成的话“盯梢?你是说路人飞在楼道里转悠是在盯梢吗?”
“对呀,乔礼达在宿舍抽烟,看毛片,就叫路人飞出去盯梢。”
“你接着说吧!”我的头嗡嗡直响,不知道是因为烟抽猛了还是因为听路人飞的这些事。
“乔礼达把路人飞叫了进来,把手机声音调的老大,里面女的呻吟声响遍整个宿舍,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我也不例外。路人飞听见声音,便要起身出去,他知道该去盯梢了,乔礼达把他叫住了,让他一起听!路人飞坐在那儿不一会儿,就起反应了,乔礼达哈哈大笑‘你们看,小黑秃起杆了’我们顺着目光看去,果然,路人飞的裤子鼓起了,见我们都在看他,两手急忙把鼓起捂住了。乔礼达说‘你还不好意思了,把裤子脱了,让我们看看有多大,长毛了吗?’路人飞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乔礼达见状,跳下床,把路人飞一脚踹倒床上,没听见我说话吗?路人飞还是不动,乔礼达拎着路人飞领子把他拉了起来,啪啪抽了四五个耳刮子,说‘别找死,不给看,信不信爷给你剁了’,路人飞哭着站了起来,颤颤巍巍把裤子脱了,乔礼达哈哈大笑,还说‘跟你一样黑啊!’”
我没有打断李成的话,因为我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做。李成还在绘声绘色的说着,说着说着说到了食堂的事。
“你也知道学校食堂伙食不好,平时连个肉沫都没有,咱们都从家里带咸菜,路人飞当时带的黄瓜鸡肉剁的瓜子,结果自己没吃两顿,都让乔礼达吃了。后来他就不带了,就吃蒜蓉辣酱。乔礼达在食堂也欺负他,总在路人飞的饭里吐吐沫,后来路人飞就不在桌上吃饭了,总是躲着乔礼达,食堂吃饭的人多,路人飞就躲在远处蹲在地上吃,乔礼达就找不着他了!当然他也没刻意去找。”
李成说到这儿,我完全想通了,心里路人飞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电话那边的李成还没有说完。
“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路人飞不笑了,他在学校的任何角落都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最终也不知道是学校容不下他,还是他容不下学校,他选择了退学,他走后没多久,乔礼达也转校了。”
是啊!虽然少了两个学生,但整个校园好像没有任何变化,教室、操场、食堂、宿舍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李成的话还没结束,他还在说。就像我说的,你不打断他,他能说到天荒地老。
“其实同学里面我跟路人飞的关系算是不错的,我和他也聊过一些,他和我说过一句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所以我印象很深刻,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血债血偿!’他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仿佛要把牙齿咬碎……”
“好了,成子,就聊到这儿吧!我想起来这个同学了!谢谢你!”我打断了李成的话,真诚的跟他道谢。
“想起来了吧,想起来了吧!哈哈!哪天你得请我喝酒啊!”
挂断电话,我翻开早上看见的那条新闻“关于公开通缉重级犯罪嫌疑人路人飞的通告”,照片上的路人飞肤色很黑,身体偏瘦,秃顶。
下午,李成发来一张图片,是他初中一篇日记的部分内容。
李成日记内容:
今天路人飞入校时,他的父母都跟来了,他们来的早,选了里面的床位,他的父母给他铺好床铺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坐在床铺上陪着他,每来一个同学他的父母都会客气的问候一下。没过多久,二十四个床位的同学都到位了,有的在整理自己的书箱,有的在整理床铺,我起身正准备出去,这时听见路人飞的爸爸说话了:“来,打扰大家一下!”我又坐了下来。
“这是我儿子路人飞,这孩子有点内向,平时不爱说话,你们都是同学,大家一定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哈,这是自己家的红枣,孩子们来尝尝!”一边说一边从床下拎出一书包红枣,给我们每个人分了一把,这时我们都在打量路人飞,路人飞见大家都在看他,黝黑的脸上泛出了红晕,低下了头。
“怎么样,好吃吧?以后想吃了就叫路人飞给你们带啊!”路人飞的爸爸看我们吃的顶香,笑着说道。
短暂的相处能看出路人飞的父母都是老实人,跟我们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是客套话。
他的父母离开后,路人飞坐在床上看着大家聊天,但是不参与,当说到有趣的事,他便跟着笑。
“路人飞!”门口床位的乔礼达叫了一声。
“啊?”路人飞扭过头朝乔礼达笑了笑。
“把你那红枣给大家分点呗!”乔礼达说道。
“啊,行!”路人飞从床下书箱翻出红枣书包,笑着给大家分红枣。
“就这点够谁吃啊!”乔礼达接过红枣说。
路人飞脸上的笑容立马变得尴尬,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在看乔礼达,乔礼达感觉大家在看路人飞,路人飞感觉都在看自己,脸涨的通红,低下头,把手伸进书包里抓出几个红枣递给乔礼达说:“只有这么多了,那都给你好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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