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在书上写字,与其说是一种读书习惯,不如说是爱惜书,不忍心污了它。买了书,也不舍得随意扔掉。工作了十几年,我读高中时的教科书,还在老家卧室床下箱子里藏着。当然,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我不得不狠心成为崇尚断舍离的时尚一族。那些书去哪里了,我不愿去追究。母亲去世,老屋子目不忍视,到处是她的影子。继老家的宅院消失以后,村里连一棵树也没留下来。童年完全成为隔世的梦,哭也哭不回来了。县城里又要拆迁,连同母亲生活过的痕迹,都要被抹去。也好,看不到,就暂时不会睹物思人,一下子掉入伤感的泥沼里去。此种境况,我那几本破教科书何去何从,还有那么重要吗?
今天翻开旧杂志,泛了黄的书页上,干干净净。却发现1999年第7期《散文选刊》上,贾平凹《我不是一个好儿子》这篇文字旁有稚嫩的字迹,特别是那个凹字,又写了四遍,大大的,或许原来不认识,不会写,就反复写几遍。第二页上又写了“委屈和劫难受得”,一定是对这一句有感触,才摘录其中的短语,在空白处写了一下。
看那字迹,歪歪斜斜,像是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人写的。又是谁呢?我的家里几乎不来外人,女儿刚上幼儿园时,母亲在家里住了半年,我知道母亲虽是高小毕业生,可后来做过民办教师,办过扫盲班,在生产队里做个记工员。她的字写得相当好,笔画简约,古朴大气。这显然不是母亲写的。
是谁在我心爱的杂志上胡乱画呢?
突然想起来了,一定是她。
女儿年幼时,我上班无人照看孩子,就在老家找了个远方亲戚做保姆。17岁,不读书,也不愿在家劳动,就来帮我找看孩子。闲下来的时候,她偶尔也看看我的书。当时我一定因为她在书上乱写生过气,但没说什么。我爱惜书,从不想弄脏了它。但,我不愿意对别人恶语相向,哪怕生气,我怕伤了对方。而这些坏情绪,都得一个人用很长的时间去消化。
我知道这样一味地谦让,会助长对方的气焰。但,小保姆没有。她是个乡下孩子,只读完小学。因为家里孩子多,父母为了生男孩传宗接代,顶着计划生育的严厉打击,生了五六个女儿,才有了男娃。又得交超生罚款,又得生活。女儿读不起书,只能大点的早早辍学,帮着父母养家糊口。当别人家的孩子都在读书、准备考大学的时候,她却不得不为了生计,背井离乡,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她还是个孩子啊,我懂得她处境的不易,但从来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或许也顾及不了。我当时又带孩子,又工作。孩子幼小缠人,我也没有育儿经验;单位合并,要竞争上岗。无人帮衬,搞得我焦头烂额,一团糟。想哭的心时时有。还好我喜欢读书,经常买散文杂志,这对我的帮助,是显而易见的。“委屈和劫难受得”,这对于保姆有感触的话,我又何尝没有。她离开父母,不但得不到父母的呵护,而且还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我对她不苛刻,她的迷茫我也无能无力。
2012年春节过后,孩子两岁半,保姆突然就辞职不干了。因为半年后,女儿三岁,就得上幼儿园了。她要去外地务工,刚过完春节容易找工作。可怜我的小女儿,不得不提前半年上了个幼儿园小小班。五个两岁多的孩子,两个下岗再就业的大妈看护着。即使不打骂,呵斥是家常饭,每天眼泪和鼻涕不知流了多少。
注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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