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吞象案·伍
01
汉白玉铺设的地面似白水中煮着的豆腐般滑嫩，踩上去的坚硬冰冷触觉又把我拉回现实。再看那两边池塘里的荷花苇叶，岸边的翠荇香菱，红绿交错，不禁低吟浅唱“应是绿肥红瘦”。
行走在晨间的宫殿，远方似有袅袅雾气弥漫着。不真切的人影，香木雕刻而成的仙桃，飞檐上展翅欲飞的凤凰，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这些良辰美景在我看来无疑是杀死我的命运的暗器。
“太后娘娘，安定王妃和郡主到了。”我前面一位太监尖声尖气地说道。
“皇姑！”我挣脱娘的手，径直跑向太后，头上的步摇上下飞舞，脖子上的洛婴玛瑙发出清脆碰撞的声音，“皇姑，这皇宫御花园好大啊！还有这桂沙糕，我可以尝尝吗？”
太后娘娘一把抱住我，笑着说：“当然了，皇姑以前都没好好看你，小姑娘都长得这么俏了。以后呀，有糕点都让人给安定王府包过去。”
娘慌张地道歉，太后很不在意地赐座，还挺高兴地让人呈上糕点、贡茶——最少表面是那样的。
池中的莲花微微摇曳，太后在喝完半盏茶后终于开始说正事儿了。
“王妃啊瞧瞧这茶，还是魏王送给哀家的贡品呢，可惜啊，以后怕是没有了。”
“前不久先帝的六皇子主动交给了哀家船舶水路的控制权，你说说，这孩子在宫里的时候看着挺木鱼脑袋的，长大了倒是那么个人儿。”
“西北方百姓遭受胡人侵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族是先范，应该表态啊！”
……
太后你要不要暗示这么明显。
我坐在茶几前，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感到舌头在刀刃上舔血。
娘始终谦逊地应着表态，“娘娘所言极是，安定王府愿意出丝织帛品，金银财宝以保证前线。”
这样的程度不行，太后不会善罢甘休。安定王府一定会陷入权力的漩涡里。
“皇姑，阿爷阿娘早就想支持陛下了，”我笑着去拉太后的衣服，“不自谦地说，我自幼聪慧，自五岁习武太白山，六岁读经典，七岁学刺绣，八岁通音律，我的成绩在国子监可是名列前茅呢。”
至少最后一句话是真的。
“所以我想啊，只要皇姑支持，我就入朝为官。”
这就得说到太后以前为了集权颁布的法律了。到了唐朝，女子地位显著提高，很多贵族小姐都要去太学或者国子监读书学习，在成亲后也可以露脸走动见不同的男子。各种因素的影响下，女子在前些年就可以做官。
但是大多女子都是类似于翰林这样文艺无权的闲官，极少有女子能够在仕途上得到认可。
所以这是我的杀手锏。
“皇姑，我自幼习武，喜欢刀枪剑戟。悬疑破案，荒诞不经的话本我很爱看。不如，让我参加科举去处理案件吧。”
六部势力中刑部最不容易成为权力的牺牲品，那里的官员又基本固定不好调动，如果我能够成为棋子安插进去，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凝儿她童言无忌，娘娘你千万别和她…”娘慌忙拉着我跪下。
“哪有，我就是这样想的，娘，你和阿爷早就应该改改思想了。”我故意不满中带点生气地说。
我想象中，太后一拍大腿，大喝一声“好！”
果不其然，太后扶起娘，温柔地说，“善哉。”
然后我和娘回到府里，就有懿旨到来：
“封——王凝‘倾南郡主’，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紫桐万两！”
“赐——贡品海金珠，白雪洛婴圈……”
……
我哥还从翰林苑升官成了谏官呢，虽然也没什么实权哈哈。
我以为太后会把我安排在大理寺，结果是刑部，算了，想想也是，大理寺少卿就是她的人，何必再浪费一颗棋子？！
现在安定王府总算回归平静了，这是不是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熠寒：王凝你特么才是犬…）
02
“阿爷，凝儿以为，虽然表面上安定王府支持太后，但不能得罪其他皇子。”我坚定地说道。
“可这有二心的事会落下把柄。”我哥抱着双臂，靠在书房的屏风上。
“对，所以说对待那些皇子不能有明确的帮助，只能是融洽的关系。太后这边拍马屁不能太过，但时不时又需要表现一下。”
阿爷咳了两声，让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又问：“凝儿今日呢？”
“上面派下来的前辈是百里瑾瑜，和我一起的新人是裴平玦。”
“百里…瑾瑜，这姓氏倒是少见，估计是位寒门贵子，那个新人？”
“就是个憨憨。”我相信我的评价一针见血。
性格刚直，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阿爷和我哥愣了两秒，还是我哥先开口：“你可知他的名字？”
“不知…”我满不在意，“好像单名个‘永’字，裴永，字平玦。”
“他爹是官居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
“他是独子。”
啊？！
吓，好像说来，裴家也是望族，他才是真正的权势之子！
那这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讨好他来…哎，等等，他好像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唉。
我哥看到我脸上阴晴不定，心情很好地笑了。
“凝儿早些休息吧，寒儿你留下来。”
“阿爷，阿兄，我告退了。”我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03
“啪”的一声，书桌上的砚台断成两半，书桌前跪着一位少年。
跳动的烛光和窗外的月光糅合在一起映在少年白皙的脸上，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啪！”这次是打在皮肉之上了。
“寒儿知错了。还请父亲大人不要心软。”少年一改白日里的吊儿郎当，嘶哑着说。
“这主意是你给她出的？！李熠寒，谁叫你动这些歪点子的！”第三次的鞭打迟迟没有落下来，换来的是安定王爷的怒吼。
安定王爷甩开鞭子，颓废地坐在台阶上。李熠寒刚想去扶，被呵斥一声：“跪回去！”
“这主意…不是我说的，是凝儿自己决定的。”李熠寒严肃地说。
“凝儿是我妹妹，多年来手足之情不可磨灭。我怎么可能推她跳火坑，就因为我们姓李，凝儿姓王？！”
“我当时也很震惊，但是细想这不失为一个快速摆脱太后控制的一个好方法。”
“所以，我才答应凝儿为她打掩护不告诉您和娘的。”李熠寒一口气说完。
“好方法？！你们太过年轻，不明白‘所有命运的馈赠都是暗中标好了价格’，你可曾想过凝儿？”
“凝儿一女儿身，出入官场必定遭受无数嘲讽白眼；
她所任命的刑部，是个严苛和罪恶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受伤甚至把命搭进去；
这样也并不是一劳永逸，自愿成为太后的棋子可知这里面的深浅？”
安定王爷长叹一声：“阿爷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寒儿，你派暗卫好好保护她。”
“是。”少年跪在地上作揖。
04
窗外的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我在床上辗转反侧。
唉，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我一骨碌地翻下床，坐在桌子前，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我梳理了一遍案情，苏家大少爷在下午小憩一会儿，其间有仆人听到声音，说明当时不止他一人，那人与他争吵，恐怕有重大嫌疑。
郑家嫡女和庶女本都在客房歇息，嫡女说庶女迷晕了她，那庶女很可能要去干什么事不能让姐姐看到。
那么，去见苏家大少爷就可以说的通了。但是，既然要见面，为什么要写断情书呢？
接着，晚宴结束后，苏家大少爷给各宾客敬酒，马上入洞房时丧命。据仵作所说，那应该就是晚宴或者敬酒的时候用蛇杀死了苏家大少爷。
那这样一想，苏家大少爷应该都在应酬喝酒，没有时间出餐厅，这是有目共睹的。那郑家两个女儿都可以排除嫌疑了，她们都不在晚宴上。
果然，那群宾客里就藏着凶手。
看来还得明天百里前辈拿到名单后逐一排查后才能……等等，今天那屠户就很不对劲。
让人不爽的笼子，歌姬口中说的“两条青蛇”，凑巧的杀蛇时间……
靠！
如果他拿着笼子去参加晚宴，并且给苏家老爷子说用自己抓的一条青蛇给后厨做饭，然后趁机杀害苏家大少爷。
而实际上他有两条青蛇，那条逃跑后屠户用另外一条第二天又给达官贵人。
所以说如果真是这样，证据根本没有被销毁，那条青蛇还在苏家院子里！我看到草丛有动静说不定真的是蛇。
灯光跳动，油灯发出嗞嗞的闷声。
我欣喜若狂但又毛骨悚然。
那动机呢？！
往日无恩近日无仇，为什么？
我思考着，把灯吹灭了，慢慢躺回床上，但是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挠痒痒一样。
我又一骨碌翻下床，我就去看看，就看一眼。幸好师父当时教授了我轻功，还送了我一套夜行衣。
刚到王府前院准备运功时，一个人影闪过，我恍惚了一下，定神看时，一双手已经捂住我的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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