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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丁讷起床后就来到了楼上的露天阳台。雨后初晴，丁讷拿着一个浅蓝色的花盆，用铲子使劲地撬动着花盆里的干土。
硬结的土块倔强地做着最后的抗争，它们与盆壁之间形成一圈空档，无可依附，只有紧紧地互相攀贴着。它们曾是无数个土的因子，现在它们拥有一个名字，就是土坷垃，它们是一个整体。
丁讷同样倔强地铲着，向土坷垃发起一轮又一轮地战斗。
他是一个码农，现在，他把那股码代码的韧劲用在了面前的这块土上。
“丁丁，你在哪儿？”楼下传来妻子甜柔的声音。“在楼上，弄弄花。”一股暖意在丁讷眼里蔓延。“好的，饭做好后我叫你。”
在众人眼里，丁讷和妻子是不般配的。他是国企的高级工程师，而妻子是一名普通的健身教练。
他终于决定另辟蹊径。他把盆举起来，使盆口朝下，晃了一晃，又把右手腾出来，朝盆的屁股拍了一拍，凝结的土坷垃终于整个掉落下来。
他兴奋起来，拿着铲子，在阳台上那个没种花的大盆里往外掘土，经历了一场雨的土已变得松软，铲子轻巧地将它们取了出来。
浅蓝色的花盆很快就被土填满了，他从放在一旁的几株海棠花里取出一株，小心地栽在土里，再按一按，然后，带着笑意端详着。
几天前，他参加了单位组织的中层竞聘上岗。拥有IT专业技术认证的他意外地落选了，成功者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
在经理办公室，肥头大耳的经理正在品着绿茶。面对怒气冲冲的丁讷，他稳坐在真皮座椅上：“你是我们公司的高级专业人才，在全集团你也是首屈一指的，可是这次我们选的是管理人员，是要有综合管理能力的……”
丁讷盯着经理一开一合的薄嘴唇，对方说什么他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只是盯着那两片嘴唇。他的胸口在一起一伏，自己都能听到浓重的呼吸声，拳头越攥越紧。
早有好心人告诉他，要和领导搞密切些，他却一笑置之，竞聘来临时，木讷的他也感觉到周围的风吹草动，终于决定去经理家拜访一番。
名烟好酒备上，在一个风高月黑夜，丁讷像做贼一样来到经理家门前，踌躇良久。经理家的小狗比主人灵敏，大概是闻到了门外的陌生人的气味，一个劲地“汪汪”叫，吓得丁讷赶紧下了楼。
过了一会儿，他再度鼓足勇气，又来到经理家门前，举起右手，眼一闭，心一横，准备敲门，就在这当口，小狗又发出了“汪汪”的警告。
“怎么回事？”此时，屋内传来经理夫人的声音，还有朝门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这轻轻的脚步声如一道惊雷，把丁讷刚积攒的一点勇气炸得无影无踪。他落荒而逃，逃之夭夭。
他不知道的是，楼下有一棵大树，树下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就是他的高徒……
“别灰心，以后还有机会嘛！”经理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走近丁讷，他看了看丁讷紧握的拳头，又倒退一步说道，“我和你通个气，也只和你一个人说，公司下一步要改革，对管理人员和专业人员实行H通道。公司要选一名主任工程师，待遇等同于中层正职，只选一个人的话，也是你的……”
“经理，只选一个人，是我的；如果选两个人，那就没有我了吧？”丁讷看着对面那胖得要流油的脸，不等经理说完，他忽然笑起来，“去你们的通道吧！”他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丁讷走得很有底气，他在海外的同学告诉他，凭着他那本认证证书，找个年薪百万的公司不成问题。
丁讷端详着手里的海棠花，据说，海棠花象征着离别。此时，他忽然闻到一股花香。他轻轻呼吸着，几分甜蜜的味道，淡淡地，悄然弥散在空气里。
花香不是手里的海棠花发出的，而是桂花的香气。他寻着香味站起来，果然是阳台上种的桂花开了，米粒般大小的金黄色的桂花挂在树上，朝他绽开芬芳的笑脸。
他站在桂花树旁，闻着那一树花开，心里有了答案。
“丁丁，开饭了。”楼下传来妻子甜柔的声音。
妻子准备告诉他，在他落选后，她第一时间赶赴深圳，应聘到一家大型俱乐部。
他也是妻子的一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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