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人对你说出这句话，他要么在开玩笑，要么喜欢你。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文 原创 陈深
01
我极少喝酒，或者说要喝也不会喝醉。
但今晚的我一改常态，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试图分散工作上那汹涌的思绪。
夏园是我十年的死党兼哥们，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喝酒看着我发疯再看着我在无人的街道上肆意跳舞唱歌。
这一系列动作之下还能保持理智的，除了夏园不会有谁。他端着手臂穿过雾气弥漫的酒桌望向我，皱眉，眯眼，面无表情地说：别去受罪了，我偷电瓶车养你。
02
夏园哪里需要偷电瓶车，他是炙手可热的大工程师，税后收入是我的整整三倍。相比于他的高配人生，我觉得自己简直low到爆。
每天朝九晚六做着一份不怎么样的工作，承受着老板不怎么样的谩骂，晚上再将自己丢到不怎么样的酒精里面，试图在不怎么样的人生里找到一种不怎么样的平衡。
而这一切的不怎么样，是十年前的我从未预料过的。那时候的我还能仗着自己的些许天赋，在高手云云的重点班兴风作浪，总觉得既然自己不需要努力也能凭天赋赢过他们，那为什么不多花些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最喜欢的事就是捉弄夏园。那时候的夏园身上有一种呆萌的特质，每次见了他就觉得生活特别有趣活得特别开心。
我常常逼着夏园与我玩各种游戏，然后使出老千的手段轻而易举赢过他，接着向他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奇怪的是夏园对我的每次出千都一无所知，尽管作弊已经到了十分明显的程度，夏园也只会面无表情地嗯一声，说随便你。
03
我因此从夏园身上捞到很多好处。比如他从此得为我带一个学期的早餐，比如他从此就成为了我的手下。
对于夏园替我买早餐这件事，班里蛮多女生不服气，她们也学着我一样去找夏园玩游戏，但这次夏园似乎变得精明了一些，他将眼睛丢到我身上，看我对他比出恶狠狠的手势之后，转过头去对那些女生说“不好意思啊，我没空。”
我的初恋来得有些晚，也来得不是时候。在我对他芳心暗许的同时，高考的号角已经吹响，紧张的氛围已经开始。他是体育班的一名跳高选手，一次体育课无意中看了他跳高，我当机立断决定Pick他。
为了和他有更多接触的机会，我逃掉了很多自习课。在别人为了高考埋头苦读生怕浪费一分钟的时候，我咬着棒棒糖坐在主席台上，隔着半远的距离看我喜欢的男生跳高。
夏园是在一个不太恰当的时候出现的，因为那时候我喜欢的男生终于发现我，并对我招手。而半路杀出的夏园将我的兴奋瞬间浇灭，他拿着数学试卷找到我，让我快回去把题目给做完。
我一边看着喜欢的男生即将离开，一边不耐烦地接过夏园手中的试卷，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瞪他：敢坏我好事，饶不了你。
夏园确实坏了我好事，他居然去找到我喜欢的那个男生，偷偷摸摸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一脸满足地回来告诉我“别想了，他有女朋友。”有女朋友怎么了，不就多了个守门员。
可即便我口中是这样说，但其实内心已经明白，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就这样，我的初恋被扼杀在摇篮里。
为了这件事，我难过了很久。而很久的这段时间里，夏园继续给我送早餐，还附加了两瓶苹果味的营养快线。我对这种饮料有着别样的执念，所以念在夏园如此识相，饶了他一命。
04
我惊觉自己的成绩正在坐过山车，并以加速度往下滑动的时候，距离高考还剩不到两个月。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恐惧的感觉，当所有的天赋所有的运气都不起作用，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老师们开始鼓励我，同学们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怎么会差成这种地步，我之前不是很厉害的吗?这种恐惧席卷了我生活的全部，上课下课吃饭，我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悲伤之中。
夏园见我这样，开始陪着我。上课时看我走神，就用笔戳我，提醒我回过神去。下课了就把椅子搬到我身边，一道题一道题地指导着我做。吃饭的时候他坐我对面，一见我走神就将肉夹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快吃，你最爱的肉”。
肉是最爱的肉，可吃的心情却不是以前的心情了。我深知以自己这样的状态是无法考出好成绩的，以前因为自大而落下的种种，终于以一种报应的形式回到身边。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理清，最终在复读报名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05
毕业聚会我没有去，重点班唯一一个复读的同学，似乎没有资格去参加庆祝升学的派对。可我没想到夏园也没有去。那天晚上他站在我家楼下等了很久，说我不下去他可以站一晚上。
可是我哪有颜面出去，曾经捉弄他的种种在脑海中重复浮现，要是夏园知道我如此差劲的一个人，居然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充当着他大哥的角色，他会不会觉得丢脸。
事实上夏园并没有觉得丢脸，我鼓起勇气出门去面对他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往我手里塞了一道平安符。
夜色苍苍的小巷里，夏园和我面对面站着，偶尔传出来的几声狗吠，居然成为了打破尴尬的最好借口。夏园将平安符交给我之后，对我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平时迷迷糊糊不声不响任由我欺负的夏园，原来还会说出如此长的一段话。过了这么多年，那些话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印象最深也记得特别牢固的是“肖潇，再努力一年，继续来做我的大哥吧。”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原本我以为只是在哭自己的自以为是，哭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可后来我发现那天我哭的，已经不止是肆意浪费的好几年，我哭的还有辜负了夏园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我哭的是那么好的夏园，可我却一点都配不上。
06
哭完之后，我带着夏园的平安符和自己的决心，走进了复读班。复读是一场比高考还可怕的拉锯战，心里承受能力高低决定着大家能不能相安无事地度过复读这一年。我不止一次在厕所里看到哭得几乎断气的女生，她们红肿的眼睛是过去失误的罪证。
将这样的事告诉夏园之后，听筒对面沉默了好久。半晌夏园终于出声，语气无比严肃地对我说“肖潇，你不能像她们一样，你要知道你是有天赋的，你只是差了勤奋努力而已。相信你自己，你能行！”
我被夏园的话逗笑，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夏园，谢谢你。后面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但是它们陪着我写完了一张又一张试卷，背完一首又一首古诗，熬过一个又一个没有光的夜晚。
我从来不说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词，因为我不敢将事情的得失随意落在老天爷的身上。对于高考的再次失利，我深知自己应该承担全部责任。夏园从大学请假来找我那天，下了特别大的雨。
我将自己和行李暴露在雨中，一声不吭地从复读班门口往外走，撞上了正赶过来的夏园。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特别羞耻。我说了我会考得很好，但最后还是没能达到和夏园一样的高度。
我假装没看见夏园，自顾自地往外走。雨水淋在脸上，噼里啪啦地有一种疼痛的感觉。夏园几乎是冲着过来，并一把将任性的我拦下。
“肖潇你疯了。那么大的雨不撑伞”
我不说话，盯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继续走。
夏园也不甘示弱，干脆将手上的雨伞也扔掉，与我一起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倾盆大雨之中。
“肖潇你怎么了？”
再次被逼停，我压抑的情绪几乎到了极点。混在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起搅拌着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如果说上一次是过度依赖天赋而忽略了勤奋与努力的话，那么这次的拼尽全力又算什么。”
“夏园你别跟着我了，我就是那么差劲的一个人，我就是那么没用的一个人！”
“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你一个交大的高材生总是和我扯上瓜葛，我曾经还那么不要脸地让你做我手下，我，我现在想想真是得甩自己两巴，你说我怎么说得出口！”
夏园将我悬在空中的手拦下。
“肖潇，你变了。”
“你曾经多么自信，多么张扬，我从你身上看见了人生的许多可能性，我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可爱最独一无二的女孩。可是现在呢，你把一次考试当成了人生的全部。
你是不是以为你的人生就会因此完蛋？我告诉你不会的，肖潇，我们的人生才刚开始。我是高材生又怎么样？难道我就是人了吗？肖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无论我变成怎样或者你变成怎样，我还是你的小弟，你还是我的大哥，我可以继续为你买早餐，为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一向理智的夏园，在那天特别不理智。他几乎是吼着将话说完，再半拉半拽将我从大雨中拖走。
那次之后夏园帮我将志愿填好，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离他很近的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我发现夏园身边，永远只出现我这一个女性生物。好几次我打趣他是不是喜欢我，夏园都会将不屑一顾的眼神丢给我，那里面好像写满了“喜欢你大傻逼，那我岂不是煞笔。”
我对自己的怀疑与悔恨也终于暂告一段落，我开始积极地参加到各种各样的活动中，去认识形形色色的人。
在他们身上我也发现了人生的很多种可能性，也知道了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没有什么是值得耿耿于怀的。哪怕年轻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多么多么了不起，但那都是年轻的事，而我们唯一该做的，是认清事实，并重新出发。
07
夏园将酩酊大醉的我背回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其实一路上我是有知觉的，总感觉迷迷糊糊之间有什么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可无论怎样挣扎，总是睁不开眼睛，我也就不强迫自己，干脆倒头大睡。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重逢了很多过去的同学，他们纷纷向我竖起大拇指说“肖潇，以前就知道你很厉害，现在一看，果然名副其实啊！”
与此同时，我也看见了夏园，在别人向他祝贺乔升总工程师的时候，他微微一笑，转身向我走来。他走到我的身边，告诉我“肖潇，其实不管你普通还是厉害，在我心里，都是唯一。”
“什么呀？！”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是早晨七点半。我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回想起方才那个梦，心里就五味杂陈。往脸上胡乱拍了几下之后，我赶紧换衣服洗刷准备上班。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居然是夏园。
“干嘛？一大早的。”我一边刷牙一边接听。
“肖潇，你在刷牙？”
“废话，快说干嘛？”
“肖潇，你开一下门。”
夏园无厘头的一句将我的三魂六魄吓散，我知道以他的性格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挂掉电话之后我赶紧将牙刷丢掉，踢着拖鞋冲去开门。
一打开门，我就被眼前的场面惊得说不出话。
夏园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红彤彤的玫瑰花。他的短发似乎上了蜡，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硬朗的线条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我才发现夏园打扮起来如此好看。
“夏园你干嘛?打扮得这么好看？”
“肖潇，昨晚你喝醉了。”
“我知道啊，你不会是来邀功的吧？让我感谢你昨晚送我回来？哇!夏园你......”
没等我讲完，夏园那张俊脸已经在眼前无限放大，他的眉角眼角都是我熟悉的弧度，但今天看来却总觉得不一样。
“肖潇，你还没发现吗？我昨晚偷吻了你。”
“啊？什么鬼？怎样吻？”
“就像这样。”
夏园的脸再次放大，小鸡啄米似地偷亲了我一下。
“不过昨晚，没有亲到牙膏。”
我才反应过来，唇边还残留着牙膏。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我决定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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