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北言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人生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故。
七年前,十六岁的北言玖,也是实验中学的一个学生。
那年夏天,他与胞弟因为优异的成绩考入这所省重点高中。此后的学习过程中,二人表现也很优秀,又因长相出众,不出一月,他们很快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无人不知,父母老师与身边朋友也一致认为这对双胞胎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或许是因为严苛的制度下学生的学习效率能得到提高,学校有条规定,那便是双休日的周六是统一周测,而后下午会放学,让学生们周日在家休息。
夏末将至,某个周六的放课后,言玖决定为即将到来的月考做充足准备,他对并肩走的弟弟说道:
“言琛,我想去买些考试用的教辅资料,要不你先回家去?”
这之前兄弟二人形影不离,一直是一起回家。
“没关系,哥。我跟你一起去吧。”名叫北言琛的少年回应道。
可言玖抬头看看天空,有大片的阴云正凭风前行,快要遮住西边的红日。他说:
“唉,我看你还是赶紧骑车回家,再过一会要下雨,你在那之前把咱家狗遛了吧。”
“行,那你买完早点回。”说罢,言琛刷地一下跨上单车,身影渐渐消失在言玖视野里。
与弟弟分别后,言玖去了学校附近的书店。可当他抱着一大摞资料走出书店后,地面已渐渐被雨点打湿,他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只是那太阳还大得很。
“或许这雨下不大,一会儿就停了。”他侥幸道,随即拉开校服拉链,把资料兜了起来,骑车回家。
“好奇怪,我好像沿着这条路骑了好久了……”
一成不变的路边景,随时间推移也不落下的“落日”,愈加猛烈的太阳雨。
言玖只觉得诡异,内心的恐惧被放大了一万倍,他不知道是该把这份恐惧压抑下去还是释放出来,尽管已经很是疲惫,但他蹬踏板的速度越来越快。
学校到家不过十分钟车程,而现在,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言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莫名其妙的雨中他疯了般地骑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一个信号灯路口,也看不到路的尽头。
他怕极了,他好像骑车进入了一个异世界,好像被这条道路吞噬一般,沿着它永动,他多么希望此刻自己正在做梦。
一滴雨水好巧不巧打进北言玖的眼中,惊得他猛地一激灵,大概是因内心的慌乱无措而分了神,乱了骑车的节奏,就在应激性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摔了个人仰马翻。
再起身时,险些破相的言玖发现自己身处一所破败的木屋前,脚下的路通向那里,周围是一片空白。
正当他犹豫,身后倒下的自行车随着道路一同被那一片空白淹没,一点点向他逼近。
此刻少年的心情怎一个震惊可以概括,脱离孩童时代便不再流泪的他,因为眼前灵异的一切而痛哭流涕,那白色的荒芜怪兽突然发起猛烈的攻势,铺天盖地向他袭来,言玖近乎疯癫、连滚带爬地移动到那木屋里,在白色染上他脚尖的千钧一发之际,关上了木屋的门。
可当他扭头向身后望去时,发现门后是一片森林,怪异的花草树木之间有一条不是特别显眼、像是被人踩出来的小径。
扭头向后看的言玖一下子朝身前扑了个空——他刚刚还死死扒住的门、那座木屋,随着此刻雨的渐停,如烟尘般消散了。眼见回去的唯一通路被切断,言玖只感到双目眦裂,他呜呼一声,开始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林中狂奔。
就像方才在无尽道路上骑车一样,他又跑了许久,直到这个世界的太阳落下,终于筋疲力竭,伏倒在一棵树下大声嚎啕,那声音撕心裂肺,却没有激起任何神明的怜悯,为他指引一条回家的路。
不知又过了多久,自己的抽泣声在耳边也变得模糊了,这时言玖隐约听到神秘的铃声,像是某种神秘仪式的号令,一下一下,声音微弱却贯穿大脑,仿佛还掺杂的颂歌与交谈声。他躲在树后向远方望去,不由得瞪大了通红的双目,因为那画面也是相当冲击——
一列队伍,戴着狐狸面具的佝偻男人,一身黑衣,摇铃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八只直立行走的赤色小狐,抬着轿子,轿上跪坐着一袭红衣的妖艳女子,再细看,她头上耸立着尖翘的耳朵,上半张脸完全是狐狸的野兽模样,下半张脸则是人脸,有很深的泪痕贴在她的两颊。
任谁都不敢相信眼前情形,言玖就算是见过世面也不会见过这样的“世面”,他当即惊声尖叫起来:
“啊——!”
这一声尖叫惊动了正在行进的队伍,佝偻的男人抬手示意身后小狐停下,它们小心翼翼放下轿子,男人又用指尖点点言玖的方向,八只小狐一并飞扑过去,将来不及逃脱的言玖押来队伍前方。
心神未定的少年跪倒在地,瑟瑟缩缩,语无伦次:“你们到底是什么?!等等,不要……别这样!放了我,让我回家!求求你们了……”
佝偻男人开口呵斥道:“大胆人类!你胆敢踏入狐族禁域、扰乱我族与银黑狐族的大婚?你可知罪?”
“不……我不是……”
然而还没等言玖辩解,那佝偻男人断言到:
“狐族大婚不可被人类知晓,你的存在会给我族小姐带来不幸,虽说是大喜的日子,见不得血光,但我以狐族长老的身份起誓,为了我族小姐,绝不会让你活过今日!”
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关系,但毕竟是兽类,还真是一言不合就杀人。
长老化出狐狸的利爪,准备刺向言玖脖颈时,轿上的狐女却大喊一声:
“慢着,长老!”
“怎么了,小姐?这可是人类,他会毁了我族的生存,您现在是要袒护他?”长老责问道。
狐女看向无助的言玖,将上半张脸也幻化成人脸,那是一副倾城的面容,哭化的妆面与深刻的泪痕没能影响半分,言玖愣了愣,或许是被她的一瞥惊艳到,但他很快在这副散发女性独有温柔的面容下恢复了一丝理智,他明白,或许向这位“小姐”求情,自己能幸免一死:
“求您……!”
狐女轻轻挑了下嘴角,似乎看透了言玖内心的想法,继而对长老说:
“我只是不喜欢杀戮,况且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看他的样子已经够狼狈了,长老您没必要动手……不如这事就此打住,我的命运我可以自己担。现在我们带他一并过去,就算日后真的出事,我夫家那边也有能力应对。”
“可小姐您……唉,我明白了,但是,”长老弓了弓原本就驼的身子,随之又转向言玖,“这人终究还是进入了禁域,他仍是罪人,带来的人间气也太强烈,请准许我用狐脊符咒封印他。”
狐女本想放走言玖,可无奈自己久居深闺闭门不出,外界的险恶她未曾耳闻,何况对这个人类少年连一知半解都没有,自己也拗不过一贯雷厉风行的长老,便没有做声。
然而言玖着急了:“什么封印?你们要做什么?!”
随着狐族长老默念咒文,闪耀金光的法阵环绕上言玖周身,逐渐凝聚成他看不懂的诡异字符,连成一串浮动着、向言玖迫近着。
咒文念完,长老大喊一声:“封!”那串字符深深烙上了言玖的脊骨。
言玖吃痛地求饶道“不要”,那字真如烙铁一般灼烧着他整个身心。一时间他衣着与怀揣的资料燃烧殆尽,赤裸的肌肤上暴起的筋脉也被那符咒的金色注满了,他痛苦地呻吟着,身体的异变让他无所适从,可挣不开小狐的紧紧桎梏,他只能将自己原本高大的身躯扭曲蜷缩成小小一团,因为捱不过猛烈的镇痛,少年最终昏厥过去了。
直至符咒完全渗入他的骨髓,长老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封印成功了。”
可正当他打发小狐分红押送言玖与抬轿时,一股爆炸般的气压自言玖体内迸发而出,震飞了前去的小狐们。而那一瞬间,言玖身上的毛发褪去了黑色,换而银白从根部蔓延下来。
长老见此情形,倒抽一口凉气,对轿子上的狐女说:
“小姐,我说什么来着,您看这噩运的颜色。”
狐女深知,狐脊封印是能反映被封印者心性归属的一种法术,就像现在这样,异变后毛发全白,而白狐又是狐族公认的不幸之物。
“就算这样,你仍要留他性命,带他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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