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真的是一件久违的事儿了,在遥远的异乡打拼真的很不容易,丝毫不得放松,时刻怕被别人钻了空子抢了机会,半点都不能懈怠,因而,每每想到回家,都要拖了又拖。
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家啊,早就零碎了。
站在转了第三次的火车上,听着窗外“呼呼”的声音,什么也看不见,已经是晚上了,时间过得真是异常快,居然一下子就到了巨兽出没的时分了。
下意识的,想看看表,可,表却停了,时间指向五点二十三分,这一天的奔波,让我搞不清这究竟是早上的五点二十三分还是晚上的五点二十三分。
“火车即将到达终点站,请您整理好您的个人物品,下车请小心慢行。”
奇怪的播报,但我想,许是我太久没乘坐火车的缘故。
“爸,我回来啦!”
父亲在后院砸煤,一块巨大的煤,被他坚硬的铁斧一下下的敲击,却只见了几个裂缝。听见我叫他,他有点喘地回了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哈哈,没想到我突然回来吧!”
我没有通知父亲,想给他一个惊喜。果然他一下子就笑了,把斧子“哐当”一下扔到地上,走过来接住我的行李。
“快进来,快进来,多长时间没回来了啊,爸的老闺女,让你妈多给你做点好吃的,又瘦了。她妈!老闺女回来啦!”
不知为何,觉得一切温暖又陌生。
妈妈在黄色灯光笼罩的厨房中,一如既往的忙碌着,看见我和爸爸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过来贴我的脸。
“哎呀,我的老孩儿,想死妈了,脸蛋子冰凉,快进屋暖和暖和,妈给你热点饭吃。”
温热的带着雪花膏香味儿的气息扑到我的脸上,硬生生熏出我的一圈眼泪。
“好。”
家,这么好,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呢?
“爸,哪有修表的啊?”
这块表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妈妈又送给我的。是家里这么些年少见的买的贵重东西,妈妈总是怕我手碎弄丢,老是提醒我好好戴着,于是我也早就把它当做了一种时常在意的习惯,停了,真的很令人不好受。
“表怎么了?”
不知为何,刚才还在为了电视节目抢来抢去的两个人忽然一起看着我问。
我笑:“要不要这么在意啊?就是没电了,停了。”
妈妈从我手里把表拿过去,手划过一下,滑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恍惚感,愣了一下。
“你明天去给她换一下吧。这么冷,就别让她出去了,多在家里呆会儿。”然后把表塞给了父亲。我总觉得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很突然的一些奇怪的情绪涌上来,就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么坐在妈妈旁边,靠着她,妈妈在织毛衣,胳膊肘一动一动的,我也跟着晃来晃去,屋子里的光景也晃来晃去,电视的声音也晃来晃去。
我想,我应该是快睡着了吧。
好几天了,表都没有还给我,我企图适应没有表的手腕,可怎么也不行。爸爸只是说修表的地方没有这种特殊的电池,就先放在那,等着他们进货,修好了就通知了。
不行啊,可我马上得回去了啊。
可是这话我没说出口。爸爸妈妈还以为我会呆好久才走呢。
“好,到时候我自己去拿吧。是站前那家钟表店吗?”
“不是。你不知道是哪,你没去过,到时候我就给你取了,不用急。”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地方还在哪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下午的时候,阳光明媚得厉害,我瘫在自己的床上,整个屋子亮堂堂的,温暖得不像冬天,妈妈在窗外晾衣服,水“嘀嗒嘀嗒”地掉。只是突然之间,我想,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我得去拿我的表了。
我没有和爸爸妈妈说,就出了门。
“叮当”清脆的铃,随着门开利落的响了一声。
一个女人坐在桌子前面,正用一个小螺丝刀打开一块手表的后背。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看着我,她看起来真年轻啊,总觉得好像和记忆中那个修表的女人不太相同。
“你好,我是想问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人来给表换电池,然后把表放在这了。”
女人直直的看着我。半晌才说:“你,要取走吗?”
还没等我说话,她又说:“你要取走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换电池。”
我说:“好。”
不顾在钟表店外面的爸爸怎么喊叫,我都没有回头,我说“好”,爸爸喊“不要换啊不要换。”,我说“不行啊,爸爸,我得走了,我不能总是欺骗自己啊。”
妈妈也来了,拉住爸爸,两个人站在门外看着我。女人用刚才的螺丝刀打开了表的后背,我看着整个屋子里挂着的大大小小的钟表,它们全都停在五点二十三分,女人挖出了原来的电池,不知怎的,我的脸忽然被泪水挤满了。
我回过头,趴在冰凉的玻璃门上。
“爸,妈,我得走了啊,我会好好的,不要担心我啊。”
爸爸妈妈要伸手去隔着玻璃门摸我的脸,触碰的一刹那,屋子里所有的钟表秒针一齐动了起来,“咔嚓、咔嚓……”
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出现了。
满脸皱纹的女人把表递给我。
所有的时间都被还给我了。
“多亏你守时。”
男人和女人站在钟表商店外,看着那个老太太把表还给了女儿,女儿戴上了表,一点一点的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女儿没死,不,女儿死了。
一个时空交错的钟表店,它暂停了另一个时空女儿的时间。它送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女儿来这里见了一对失去了女儿的父母。
可时间不会永远停顿。
它于是又把失去了父母的女儿送回了没有父母的时空,也把父母送回了失去女儿的时空。
阳光依旧明媚着,蒸腾着。
玻璃门上的眼泪终于也慢慢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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