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Vera 第二章·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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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傍晚，浅风抚柳。
顾灵岩在院子里读小人书，爸爸还没下班，妈妈进进出出张罗晚饭。
隔壁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
老马家搬走有一段时间了，隔壁沉寂了许久。顾灵岩支着脖子听，没了动静，她低下头接着看书。不多久，稀里哗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顾灵岩放下书，搬了马扎，趴在低矮的墙头。
院子里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行李，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顾灵岩把目光转向门口。一个白净净的小男孩正小男孩吃力的把一个大行李箱拖进院子，却怎么也抬不上门口的台阶。
“要是他爸爸在就好了。”顾灵岩看着他，暗暗地替他加油。
小男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尽各种办法也不能使把行李箱挪到台阶上，他无助的向后看看，大概是想看妈妈进来了没有，可是，妈妈却迟迟没有露面。他回头瞅瞅行李箱，思考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好奇地瞅瞅自己的新家，当他目光转到院墙上时，他看到了那双溜黑的眼睛。
夕阳从顾灵岩的背后轻轻地打过来，很柔软，整个世界氤氲在一片橘黄色的暖色调里，静谧而自然。
顾灵岩的“偷看”被别人发现了，但是她心里却很开心，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了。她对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乳牙，雪白雪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样子。
小男孩也看着她，他想冲她笑，却是累极了，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岩岩，你怎么跑那上面去了？一会儿该摔下来了。”小乳牙消失在夕阳中，没有了她的遮挡，夕阳一下子洒在小男孩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他连忙把头转过去。等到眼睛适应过来，才把手搭在额头上，遮着光，向着原来的方向看去。
隔壁传来了一对中年夫妇的声音，那种声音里有家的感觉。
小男孩避开了这种声音，试图去听刚才小乳牙的声音，却是徒劳，小乳牙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
“阳阳，不是说不让你搬吗？累坏了吧。看看你脸上的汗，来妈妈给擦擦。”一个中年妇女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满脸心疼的看着小男孩儿。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白手绢，擦拭着他脸上的汗渍。
小男孩忘了刚才的小插曲。乖巧地看着妈妈，开心的笑了：“妈妈，我不累。”
“阳阳真乖。”中年妇女把小男孩儿抱进怀里，这样，她眼里噙着的泪水就不会被孩子发现了。
枫叶巷又搬来一户新人家。
不出几个时辰，整条巷子就全知道了。
这是老城一个小小的胡同，不大，住着几十户人家，因为巷子里种满了枫树，因此得名枫叶巷。
新搬来的人家是一对母子。儿子叫萧阳，母亲叫萧云舒，丈夫据说出意外去世了。
“亚丽，我觉得这女的有蹊跷。你说这年头，一个那么年轻漂亮的女的，眉清目秀的，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你说会不会是未婚先孕，在老家混不下去了，所以才带着儿子搬出来的？不对，看那行头，家里条件应该不错。我看呐，准是她傍上了有家室的大款，有了私生子。有见不得光，就给···”
“当着孩子的面，你瞎说什么呐。这种事，你也随口乱说。”杨亚丽指了指蹲在地上逗小猫的顾灵岩，拍了拍秀清的大腿。
“孩子小，哪能懂这些。不过你别不信，过两天咱们观察观察，你这离得近，看到了可得和我说道说道。”
“才不呢，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出去胡说，你这出了名的大嘴巴，没的事都让你说成真的。人家刚来，咱们得帮衬着点儿。别说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那也不关咱们的事情。”杨亚丽剪断手里的线头，拿着新做好的褂子，反过来正过去看了两眼，感觉很满意。
“好了，就你心肠好。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的很好奇这个女的的来历。”秀清瞅了顾灵岩一眼，凑在杨亚丽的耳边说到。
“你啊你，就没有你不好奇的事儿。”杨亚丽轻轻地摇着头笑着说道。
顾灵岩抱起小猫走到客厅找爸爸去了。
萧阳，秀清姨说那个小孩儿叫萧阳。
这两个字细致刻在了她的古灵精怪小脑袋瓜里。
“看咱们灵岩生的多俊俏，我就是没有个儿子，要是有个儿子，早和你要了这个儿媳妇了。”秀清盯着灵岩的小身影说道。
“的亏你没有儿子，做你的儿媳妇可不能是一般人。”杨亚丽轻声地笑了起来
“你还别不信，我还真能当个好婆婆。”
“能，哪有你做不成的事儿。”
“得，又挖苦我，我这大老粗，说不过你文化人。我甘拜下风。”
第二天，顾灵岩还躺在被窝里，听到有人敲门。
她爬起来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妈妈开了院门正在和谁说些什么。但是妈妈把对方都给遮住了。她从小床上溜下来，光着脚丫跑到了门口，扒着门缝才看到大门外站了两个人。小男孩紧紧地拉着女人的手，目光随意地扫视着顾灵岩家的院子。
隔壁的那个小男孩。
今天他换上了一件白色的小衬衣，没有了昨天的狼狈样，一脸精神。
他妈妈真漂亮，比我妈妈还美呢。顾灵岩心里想。
萧阳的目光停在了内屋的门缝上，他又见到了昨天的小乳牙。这一次，他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眼睛里跳动着阳光的精灵。
“昨天太晚了，没过来打扰您，以后都是邻居了，还请您多多关照。这是我儿子，萧阳。阳阳，快喊阿姨。”
“阿姨好。”萧阳被妈妈拉了一下，目光从小乳牙那里收回来。他脆生生地喊“阿姨”，丝毫不怯场。
“真是个漂亮的宝贝。”杨亚丽亲切的笑起来。“我们家也有一个一边大的女儿，以后有玩伴了。阳阳，没事儿的时候常过来玩哦。”妈妈摸了一下萧阳的头，和善地笑着。
萧阳点了点头，等他再去搜寻那片洁白的小乳牙，却看不到人影了。他还想努力地看看，妈妈却开始告辞了。
“阳阳，要开始新生活了，咱们一起加油好不好？”回家的路上，妈妈拉着萧阳的小手，笑声苦涩，笑容却灿烂。
“嗯，妈妈。”萧阳稚嫩却坚定的回答道。
爸爸是区政府的公务人员，妈妈是小学的语文老师。正值暑假，杨亚丽正好放假在家。
顾灵岩是刚刚被杨亚丽从老家接回来的。
除了寒暑假，夫妻俩没时间陪孩子，所以寒暑假以外的时间，顾灵岩生活在乡下的奶奶家里。过年夫妻俩一合计，提前把她送到幼儿园，现在年龄小，就让她在幼儿园多呆两年，总比一直在乡下玩泥巴要好的多，所以他们决定，过了这个暑假，就把五岁的女儿送到幼儿园去。
七月份的天气还没有真正的躁动起来，天空不时的飘几滴雨，但也不正经。顾灵岩白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端着小铲子和小篮子，去外面铲些土，回来把妈妈收藏的各种种子放进一个个捡来的破盆里
在乡下的时候，奶奶去种菜，顾灵岩老是跟在身边，她知道，把那些叫做种子的东西埋进土里，再浇点水，就能长出绿油油的东西。奶奶说，土壤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我们对它们得心存敬意。
从回到城里那天，她小小的身影就总出现在枫叶巷的巷子里。这里到处都是水泥铺起的路面，只有枫树下面才有一米见方的泥土。城里的泥土和乡下的不一样。奶奶家院子里的土都是潮乎乎的软绵绵的，而城里的泥土却是硬邦邦的，有的时候顾灵岩怎么也弄不动。
枫叶巷的孩子有好几个，光是秀清姨家就有两个女孩儿，一个和顾灵岩同岁，另外一个比她大两岁。这两个女孩顾灵岩只见过一次。顾灵岩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秀清姨招待他们吃饭。秀清姨的丈夫是工地上的包工头，嗓门很大，秀清姨嗓门也很大，顾灵岩在他们家的感觉就是乱哄哄的，很吵。奇怪的是，她的两个女儿却总是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她们小心翼翼的看着顾灵岩这个陌生的女孩儿，等顾灵岩回过头来看她们的时候，他们又迅速的目光收回去，不再去看她。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小一点的女孩伸手就去抓，被秀清姨一巴掌拍了下去。秀清姨一边陪着笑，一边骂咧咧地瞪着那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秀清姨尴尬地笑笑，把姑娘拎到里屋。那哭声，让顾灵岩感觉到毛骨悚然，不由得靠妈妈更近了。
“孩子还小，怎么吃都行，不碍事的。”杨亚丽尴尬地打着圆场。
“杨老师，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孩子从小不管教是要出事的。看老大，小的时候就那样，你看现在多乖。”李镇看着怯懦的大女儿，对自己的家教很满意。
那次之后，顾灵岩再也没有去过秀清姨家，就算是路过她家大门，见到秀清姨，顾灵岩也只是打一声招呼，任凭秀清怎么劝都不会踏进她家家门。
其他孩子，只是在巷子里远远地见到过。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小男生经常盯着她看，窃窃私语。
“这就是杨老师他们家的闺女，咱们可不能得罪她，等以后上学了，杨老师会当你老师，到那个时候就惨了。”其他几个煞有介事地附和。
顾灵岩总是专心地做自己的事情，很少去理会周围的事情，在乡下呆久了，她还没有适应这种嘈杂热闹的生活。
刚刚下了一场雨，是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了，劈头盖脸。
雨刚停，顾灵岩就兴奋地出门了。每当下雨的时候，乡下的泥土总是粘粘的，城里的泥土应该也是一样的吧，这样就可以多挖点土了。而且，下过雨之后，奶奶的宝贝们总是长得特别快。
今天再去挖一点，回来就可以把种子种上了。顾灵岩小脑袋瓜想着，拎着工具就出门了。
“这孩子真是乖啊。不吵不闹的。”下雨天家里总是能聚集很多阿姨，他们很多都是在大家上摆摊的小贩，下雨天歇工，这个时候，他们总是喜欢聚集到灵岩家，做做针线活，拉拉家常。
“估计是在乡下呆久了，话又很少，也不爱和孩子们玩。唉，想想还真对不起孩子呢，都没时间陪她。”妈妈看着顾灵岩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气。
“上了幼儿园就好了，这才回来几天啊。更何况在乡下呆着的时候，还不记事儿呢。放心好了，小孩子忘性大。”旁边的妇女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回城唯一的好处就是下雨天不用怕沾脏鞋子了，顾灵岩这还是头一次感觉到城里好，走起路来仿佛更加轻盈了。她提着小篮子，走得有些吃力又迫不及待。
“啊！”胡同的拐弯处，顾灵岩与另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撞了个满怀，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蹲，小篮子里的工具一股脑的洒了出来。
“对不起。”那个小小的身影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洒落了一地的东西。顾灵岩屁股跌的生疼，她不理会还很潮湿的地面，干脆坐在地上，看着有点慌张的萧阳。
“你摔疼了吗？我扶你起来。”萧阳瞅了瞅潮湿的地面，先把篮子放在一边，伸手把顾灵岩拉了起来。
顾灵岩提起小篮子，萧阳把最后捡起来的小铲子放进篮子里。
“谢谢你。”顾灵岩笑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露出了洁白的小乳牙。
“你要去做什么？”萧阳眨着眼睛。
“去那边。”顾灵岩小手朝着巷子尽头的一颗枫树指了指。“去挖点土，这样妈妈的花种就有家了，就可以开花结果了。奶奶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天真无邪。
“真的吗？我和你一起去挖吧。妈妈也有那样的种子。我也要给她挖点土。”
“好啊，好啊。”顾灵岩明媚地笑了起来，她一点也不反感这个新朋友，甚至有些喜欢。
“可是我没有篮子。”萧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有啊，我们多挖两次就好了，第一篮子先给你，因为离你家近。”顾灵岩奶声奶气地出着主意。
“嗯。那我帮你挖土，帮你提篮子。算是谢谢你。”萧阳也觉得这个主意美妙，开心地笑起来。
“好的，那我们走吧。你叫萧阳是不是？”顾灵岩一边走一边问。
萧阳从顾灵岩手里提过篮子，和她并肩走着。
“嗯，你呢？”
“我叫顾灵岩。奶奶家院子里有一颗特别大的石头，非常漂亮。奶奶说，它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是家里的宝贝。爸爸能考上大学，全是它的功劳，所以奶奶给我起名叫做灵岩。”顾灵岩卖力地组织语言，努力地使对方能听懂。“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奶奶家玩。奶奶家可漂亮啦，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有好多蝴蝶，小鸟，还有好多好多小动物，还有蛇呢，你怕蛇吗？”
“哇，我还没有见过蛇呢。”萧阳兴奋地说道。
“连蛇都没见过啊，嘻嘻。我可怕它了，有一次它就在我脚下，把我给吓哭了，嘿嘿。”顾灵岩不好意思的咯咯笑起来。
“下次再遇到，我帮你打它，我不怕。”萧阳一副小男人的气概。
“嗯嗯。这可是你说的。你几岁了？”
“六岁。”
“哦，比我大一岁呢，那你是哥哥。萧阳哥哥。”
“嗯，以后你要常来我家玩。我也会常去找你的。”
“好啊，好啊。”顾灵岩又露出了洁白的小乳牙，粉嘟嘟的小脸蛋加上月牙般的明眸，像个天使。
“来，把铲子给我，你在边上站着，不要被泥巴溅到了。”萧阳卷起袖子，拿起铲子开始往小篮子里铲土。
刚下过雨，泥土很软，篮子又小，不一会儿，顾灵岩的小篮子就满了。二人开始往家运输。
“我帮你搬吧，萧阳哥哥。”顾灵岩凑上去就要抓篮子。
“不用。会弄脏你的裙子的。”萧阳把篮子拎到另一边，这样就碰不到顾灵岩了。顾灵岩只好拿着小铲子，乖乖的跟在萧阳的旁边。
萧阳已经进了家门口，顾灵岩站在大门外，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
“进来吧。没事儿的，我妈妈人很好。”萧阳看出了顾灵岩的顾虑，放下篮子，走出来把她拉进去。
“在和谁说话呢？”萧云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端着做好的馒头，正往厨房走去，出了门，才看到萧阳的新朋友。
“妈妈。”萧阳拉着顾灵岩朝妈妈走去。
“哇，是灵岩呐。这么漂亮呢。阳阳交到新朋友了呢，以后常来阿姨家玩哦。”萧云舒把一锅盖馒头放在自来水旁边的大缸上，蹲下来仔细的瞅着顾灵岩。
“阿姨，你好漂亮啊。”顾灵岩歪着脑袋看着萧云舒，小手还不停地摸着萧云舒的秀发。
“灵岩真是好宝贝。说的阿姨都不好意思了呢。一会在我们家吃饭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不了，谢谢阿姨，妈妈也做饭了。我还要和萧阳哥哥去挖土。萧阳哥哥咱们走吧。”顾灵岩回头看了一眼萧阳，从萧云舒的手掌里抽出自己的手。又转回来，冲着萧云舒摆摆手：“阿姨，你忙吧，再见。”拉着萧阳消失在门口。
“呵呵，真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萧云舒拿围裙擦了擦手，会心地笑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玩耍，却和老朋友一样。顾灵岩从乡下回来，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甚至连所有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次说的多。
整个夏天，顾灵岩每天都会早早地爬起来。
最初是走到院墙边，听听隔壁的动静，最初是听不到，她就听一会，回屋子待一会，不出几分钟，又会出来一次，一直到那边听到萧阳的声音，她才会兴冲冲的跑出来。
后来，只要起床，她就会跑到院墙边，爬上小板凳，“萧阳哥哥，起了没？”萧阳就会从窗子里探出头来。不出几分钟，两人就牵着手出发了，无论是玩什么，总能在巷子里呆上一整天。
顾灵岩特别喜欢萧阳家，也喜欢云舒阿姨。因为阿姨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阿姨家同样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有的时候，就算杨亚丽一天没见到女儿，也丝毫不担心，只要冲着隔壁喊一嗓子，几分钟，宝贝女儿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
随着两个孩子友谊的升级，两家的关系也密切起来。杨亚丽觉得一个女人独自带孩子不容易，总是从自家的菜园里摘些新鲜的蔬菜给他们送去。顾博文从单位带回来的水果，她都会拿一半给萧云舒。萧云舒也不推辞，只是会把自家做的饼干蛋糕点心给杨老师家送去，这是顾灵岩最喜欢的零食。
傍晚，杨亚丽会在家里支起小黑板，点盏灯，教孩子们识字。最初巷子里七八个孩子都会来听，久了，大都没了耐性，最后就只剩下顾灵岩和萧阳两个人。他们正处在学东西的年纪，学的快。到快开学的时候，都能认识不少字了。
后来，他们开始上学了，虽然灵岩小一岁，杨亚丽和顾博文为了她和萧阳有个伴儿，所以，萧阳上一年级的时候，顾灵岩也提早一年上了一年级。
生活在不经意间渐行渐远，也许是到了长大之后，才明白青梅竹马的意义。正因为如此，顾灵岩才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因为萧阳，让她比其他人，多了一份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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