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是个混混,腌臜浪迹在黑夜里的乞丐,他说人有三六九等,他是上上等。他嘴皮上下一碰,说出来的是灯红酒绿下的浪荡风流。他讲他吻过的最丰润的胸脯,讲他吮过的最甜蜜的红唇,他把所有低俗与下流塞满眼睛,可是星空下,一抬头,万千星辰也在他眼里。
他说他是上上等,的的确确是上上等。
可他更像芦苇荡的飞虱,淤泥里的蠕虫,那一身肮脏的皮相死死黏住他,卡在肌肤上的纹理,揉进鲜红的血液,渗进他的魂灵。他挣扎、反抗,撕扯锁住他的铁链,揭开皮,砸碎骨头,他的心开始痒,扎进去一把冰锥。人们看着,笑着,从四面八方走过来,走进,啐一口叫好的唾沫,又走开,呼朋唤友的回来。他们眼睛里藏着小心翼翼的兴奋,故作出一副同情的模样,急促的背过身,窃窃私语、痴痴地笑。
则谢春一股脑的爬起来,踮起脚尖,奋力地跳舞,他不在乎奚落与嘲笑,不在乎同情与可怜,镣铐还在他身上叮当作响,他从人群的正中央跳到外面去,又从外面被人们驱赶回来,围成一个大圈,用杀人者的手与被杀者的血围绕起来。他跳的越癫狂,呼喊声、风声就愈近,他开始笑,笑到迷乱。他把眼睛闭紧,再猛不丁的张开一个一个的望过去,人们听见他的呼吸像困兽的嘶吼,像风刀卷乱咽喉。
那一支舞跳的用力,跳的凌乱,一个人走开,一个人又走近,人们对这样的热闹乐此不疲。孩子们拿石子掷他,碰出他猩红的血液,从眉骨流到脖颈,一路不歇,滑乱了半张脸。活脱脱彩妆的戏子、扮出另样的滑稽来。可还不够,铺天盖地的石子向他奔袭,他装扮出了霸王乌江样的决绝。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喝彩,然后是又一声喝彩,声浪袭来了,猛扑撕扯着谢春的身体。
轰地一声,谢春倒下了。
像是一记闷锤维持天地的秩序,他瞪大眼,星辰从他眼睛里跑出来,“死了。”
可谢春还活着,心脏与脉搏隐匿到更深的骨髓里,他看见人们离场,看见春去冬来,白雪在他身上化了又落,鸟儿啄光每一根毛发。他甚至看见眼睛里钻进钻出的白蛆,看见一个孩子走过来,看见另外一个孩子走过去。谢春轻轻的动了下手指。
四面八方的人们再次涌过来了,草根,树枝,夹煤球的火钳棍,从谢春的身上一寸寸一厘厘探下去,借着科学自由的名义,吸干他的髓,折断他的命,而后立一个碑……
“敬我们可亲可爱的舞台艺术家——谢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