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背后
世间文人如此多,我却最爱苏东坡。不仅是因为他的文学成就,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悲天悯人的情怀和乐观旷达的胸襟,那颗即便年老体衰依然捧着滚烫的文学之心,上接天心,下接地气,不在乎身前的喧嚣寂静和身后的浮名利禄。苏轼心中有光,笑对人生的各种黑暗,其最深的同情与最大的悲悯都在这黑暗中。只要眼睛不盲,人人可以看到光明,但没有光明的角落,只有心不盲的人才可以看到,苏东坡就是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一个人胸中有天地,磨难也不再是磨难。《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心为身累,是人生痛苦的根源,谁不想架一叶扁舟,从此逍遥四海,从此天地在我心中,然而,谁也无法真正忘却营营,只能长恨此身非我有!
《沁园春》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苏轼与其弟苏辙兄弟情深,也不顾密州条件艰苦,他主动向朝廷请求到离其弟近的密州任职,得准改任密州知州,此词便作于由杭州移守密州早行途中。亦是有着年少轻狂,万般自信,才华盖世,才能写出这般洒脱的诗词。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苏轼初贬黄州寓居定慧院,于缺月挂疏桐之夜,却拣尽寒枝不肯栖,感受寂寞沙洲冷,谁又能体会他的失意与苦闷?想起刚进京时受到文坛领袖欧阳修的赏识,皇帝的爱才之心,王安石司马光的善待,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或许反差太大亦是感到些许心寒。
苏轼令人敬佩的是他乐观的生活态度和诗意的情怀,1705年,40岁的苏轼刚从杭州改知密州,从繁华的人间天堂到贫弱的山城,反差之大令人唏嘘,其却在《超然台记》中说:“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适桑麻之野。”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宋代:苏轼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是啊,人生总少不了风雨,所以我们总要学会面对风雨。内心强大的人,风雨再大,一具蓑衣足矣。
但苏轼并不是一直都是快乐的,在密州任职期间,当地连年欠收虽贵为父母官的他也不得不沿着古城寻找杞菊充饥,鬓角开始出现丝丝白发,产生了一种感伤,于是这种感伤在某个夜晚化为一帘幽梦,醒来之后苏轼泪流满面,走到书案前写下了一首千古绝唱: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这不只是一首悼亡之作,也是一首感慨平生之作,在对亡妻深深的思念中,苏轼抚今追昔流露出无法排遣的凄凉。
然而沮丧和感伤并不是苏轼的本色,尽管他宦海沉浮挫折不断,但对国家和人民的一腔热忱丝毫没有减退,他写了很多诗文真诚地指出了激烈变法中的一些弊端,完全不加掩饰,可惜那还不是一个人们可以独立捍卫自己见解的时代,几年之后苏轼因可笑的乌台诗案被捕入狱,新党们非要置苏轼于死地不可,救援活动也在朝野同时展开。不但与苏轼政见相同的许多元老纷纷上书,连一些变法派的有识之士也劝谏神宗不要杀苏轼。王安石也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在大家努力下,苏轼得到从轻发落,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受当地官员监视。苏轼下狱一百零三日,险遭杀身之祸。后来甚至还有一些小人为了把苏轼整倒,专门抓住其文章中的“不臣”之词,深文周纳,以致真被苏轼文章激怒过的神宗皇帝都觉得牵强附会而不予理睬了。乌台诗案丢的是整个民族的脸,文字狱也在后世扼杀了多少传世之作!
《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轼诗清新豪健,在艺术表现方面独具一格。本诗更是出语惊人,开端便说自己心如死灰,乍看似与诗人一向旷达豪爽的性格很不相附,然了解了诗人的经历、心情后,就不能不对作者这种心死之哀寄予深切的同情,庄尉心在《宋诗研究》评:苏轼“有大才气,真力量,所以沾濡涵泳,无昕往而不可,无所往而不能”
千古风流事,大浪淘沙,千年以降,最令人感佩不已的还是苏轼与民休戚与共的情怀。抗洪灾,开良田,建苏堤,治蝗虫等等,哪一个不是亲历亲为真真切切的为民办实事?但苏轼的眼前不只是国家的一城,他为国家的前途命运担忧不已,他反对对辽和西夏妥协投降,然而在某一年,辽主胁迫宋王朝割地七百里,这彻底激发了苏轼渴望驰骋疆场,为国建功立业的豪情,他满怀激愤写下了另一首传世词作:江城子· 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与当初那首【江城子】不同,一唱三叹的悲调转而为狂呼大汉喊的激昂。可惜其虽空有报国志却一直不被重用,让人扼腕叹息,如果人生如戏,这或许就是跌宕起伏的高潮了;如果壮志未酬,这也许是走向成功的最后的机会了。
《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这首词是苏轼谪居黄州时所写,当时作者四十七岁,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已两年余。苏轼由于诗文讽喻新法,为新派官僚罗织论罪而被贬,心中有无尽的忧愁无从述说,于是四处游山玩水以放松情绪。正巧来到黄州城外的赤壁(鼻)矶,此处壮丽的风景使作者感触良多,更是让作者在追忆当年三国时期周瑜无限风光的同时也感叹时光易逝,因写下此词,人生漫漫,且行且歌且珍惜。
一直喜欢读苏轼的诗词,尤其是苏轼带给我的那种生活态度深深地影响着我。繁琐的日常生活让我捉襟见肘,狼狈不堪,但文学让我趋向坚定从容、平静和清晰,尤其是苏轼那种无论经历多大的风雨都能够拥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淡然,举手投足之间,谈笑风生之间都是令人陶醉的美好诗文。这便是我敬佩苏轼的地方,旷达的生活态度,诗意的情怀,我心向往之,有意识地放慢紧张的脚步,看天空云淡风清,赏荷塘游鱼嬉戏。尽量把这生活过的活色生香,哭也一天,笑也一天,何不笑着昂首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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