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到了正日子,一切都准备妥帖,新郎官儿穿起礼服,身着长袍绸褂,头戴红缨小帽,脚蹬寸底官尖靴,大红绸子十字披胸,穿戴停当,拜祖宗、家墓、父母长者,磕头鞠躬……尔后,鼓乐齐鸣,或骑马或乘轿,奔赴女家,随行队伍也是很壮观的,打灯笼的,挟红毡的,压轿的,男女傧相……少则十余人,多的达数十人,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煞是热闹。
娘家这头,此刻也一片慌乱。姑娘拆辫、挽髻,脱下往常衣服,换上红袄、红裤、红腰带,梳洗打扮……边梳洗,边低低饮泣,以表示不愿意离开父母兄弟,可也有不掉眼泪的,婆家富裕宽绰,女婿称心如意,欢喜还欢喜不迭呢,不过礼俗约束不得不装出难分难舍的样子,掩大家耳目罢了。
待娶亲的花轿一到,新郎拜过岳母岳丈,随人呈上“离娘肉”,喝过小舅子进上的三杯酒,收下新娘早就做好的新布鞋,吉时一到,当兄长的把姑娘抱入轿内,便又吹吹打打,拾起新人、嫁妆,辞别众位父兄长者而去……多少年来,这些礼俗规矩人们奉行不悖,只是贫富不一,场面大小而异。
今天,是镇上的税务所长来娶亲,可想那场面、气氛必非同一般,顷刻之间,韩家的院里院外便挤满了人。他们三五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娶亲的来了这么多人!”
“平川镇上的大户嘛!”
有人从旁纠正说:“什么大户? 是个‘税务搂子’,靠刮地皮发财的,冬花去了是做小!”
一个老太太惋惜地说:“啧啧,那可遭践了一个黄花姑娘!”
“咳,这可真是的,守义家里的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办出来这个事儿,这不炕害姑娘吗?”
人们有褒有贬,或羡慕或指责,众说纷纭。
“嗨!闪开,闪开!”正谈唠之间,从轿后闪出两个大汉,气势汹汹地分开众人,照直向屋里闯,喝问冬花娘;“新人呢?”
冬花娘也没见过这种阵势,一时懵懵懂懂,无所适从,慌乱地说:“在东屋,马上来!”
那大汉粗声叫道:“快点!”
冬花娘说;“我还没给她梳洗呢!”
“不用梳洗了,所长家有的是桂花油,用坛子装!”
两个大汉掉转头,瞅瞅所长的眼神,直奔东屋而去,推门,门上了栓,推不开,便挥起拳头,嘭嘭嘭,砸起来,并厉叫道;“开门!”
这时,冬花连吓带气,全身直颤抖,本能地紧紧靠住门,声嘶力竭地骂道:“滚出去!”
“开开门吧,别动脾气了,姑娘坐花轿,美事就来了!”
“滚……”
大汉们叫不开门,又回头看看郎焕仁,只见他大板牙一呲,扬扬头,两个大汉伸开腿脚,用力踢去,没用几下,门栓嘎的折断,门板也弄坏了,大汉们闯进去不由分说,像抓小鸡一样,抓住冬花就往外揪。
“住下手!”正在这时小翠闻讯赶来,一见此情,几步上前大喝一声,挡住了大汉,斥问道:“这是要抢亲怎么着?”
她的话很有效验,大汉们果然松了手,贾三连连吐着舌头,躲在人身后,她爹“十家长”也不敢上前,远远地避着。
“喂哟嗬,喂哟嗬!”大汉们咂着舌站到一边。韩家院内,空气骤然紧张起来了。
郎焕仁上前,咧着大黄牙,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当谁呢,大侄女呀!”
“是我!”小翠愤怒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郎焕仁说:“这可不是抢亲,我的彩礼早都过了,还有婚书、庚帖,这叫明媒正娶!”
“明媒正娶?”
“那当然是喽!”
“明媒正娶就是这样吗?”
“嘿嘿,大侄女吃饱了饭,管起闲事来了!"说着,郎焕仁诡谲地一笑,又给大汉们递了个眼色。两个大汉重新扯起冬花,就往轿里塞去。她娘上前说:“怎么也得装修一下啊!”
郎焕仁嘴唇颤抖着,脸色铁青地说:“少嘤嗦,开路!”
“救命吧,叔叔婶婶大爷们……”直到这时,冬花才叫出声来,可是谁敢上前去。
“咣咣咣!咣咣咣……”鼓乐班,吹吹打打,二乘喜轿出了韩家小院,冬花被抢走了。
道旁站着的许多乡亲,看不下去,可是敢怒不敢言,在平川镇方圆三、五十里地内,哪个能惹起税务所长啊!如果哪个不识相,要硬碰,也只能是拿鸡蛋碰石头。
花轿出了屯子,老韩婆子仍站在庭院外,依在门旁,向远处眺望着。她在心里想着,冬花总算上轿了,当姑娘的总是不愿离开娘的,可是做儿女的总不能和爹娘待一辈子啊,别看刚才又耍又闹,一切啊……明朝就好了,天下哪个女子不希望找个有钱有势、有能耐的男人呢,她抹掉了挂在脸颊上的一滴泪水,踮踮脚,向远处又望了望,直到连花轿在路上卷起的烟尘也不见了。微风拂弄着她额头前的白发,她无限感慨,觉得花轿不只带走了她的姑娘,也把她的心给带走了。
夜晚,郎焕仁酒足饭饱,又让他大老婆给烧上大烟灯,两个人像虾米似的躬在一起,一人一口地吸着,一个烟泡完了,又换一个。
过足了烟瘾,他向贴着大红双喜字的洞房努努嘴,说:“这小玩艺,”他指着冬花,“一天了,不吃不喝!”
他大老婆一股酸味地说:“心疼了?”她一扭身子,“别拿当宝贝,我早看透了,是个泼辣货!”
“泼辣货?”他大老婆的几句话,一下子倒刺激了他的兴奋神经。他霍地跳下炕,向洞房走去。
未完待续……
本小说反映伪满时期东北农村生活,作者辰汾、梦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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