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时候,弟弟来了,我跟一护士说医生答应让弟弟见老娘一面。护士说没接到通知。我说是白医生答应我的,她说白医生已经下班了。我说白医生可能交代了护士长,她说护士长没有和她们交代。我让她给护士长打个电话问问,她说下班的时候一般不给护士长打电话,除非有紧急的情况。然后转过身走了。
我们急得在大厅里转。
我又溜进走廊来回逡巡。突然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我看见白医生在屋里,我像找到了救星一般冲了进去。
“白医生,还好你在,你在。”
“现在不是我当班,我赶着写论文,所以晚走了一会儿。”
“白医生,我弟弟来了,护士不让见,说没人通知她。您让他见一见我母亲吧。您答应过的。”
“你等一会儿,现在ccu有个病人在抢救。”
我们只能等。
六点多的时候,确实有位病人抬进去,在抢救,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
等到八点多钟还不让弟弟进,说是还在抢救。我觉得医生和护士就是为难我们,去个卫生间要在玻璃大门外打电话,护士从很远处扭哒扭哒地过来,给我们开门,然后锁门,放我们进到走廊,然后去很远的卫生间。然后出来护士立即让我们出去,再扭哒扭哒给我们开门,把我们撵出走廊去大厅等候。大厅里只有几个冰冷的板凳和冰冷的空气。
我想找找熟人帮忙,他们给我的回复都是找主任、找院长都不好使,Y情期间确实医院管理很严,劝我磨磨医生可能还有希望。
我只能又去和白医生说,白医生终于同意让弟弟进去了。结果CCU的值班医生又不让进,说是那个抢救的老人情况不好。
弟弟只好在CCU的门口等,我们几个在大厅外面很长很长的走廊过道上坐在冰冷的窗台上等。身体冷,心里更冷。
九点的时候,急救的那个老人没有抢救过来,走了。CCU里又开始一顿忙乱,这时候更不能让弟弟进了。弟弟气喘,站不住了,就可怜见地靠墙蹲着。
去世者家属只能进去两个人,然后换班去看他们已经走了的母亲。他们家外面的人和我们抱怨着,我们也抱怨着。一个y情把所有的人都搞得疲惫不堪。
医院丧Z部给他们家找了个主事的“先生”,先生指挥着他们做着一切。
这期间老娘也抢救了一次,下午的时候抢救了一次。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一个护士出来终于放弟弟进去了。弟弟和母亲说了十几分钟的话就给撵出来了。他给姐姐发了视频,姐姐总算和母亲也说了话。
J会的曹姐给我打了两次电话,说J会所有的人都在给母亲祷g,按照我们所说的愿望不要让母亲遭罪。
弟弟看完母亲,我就让他们都回去了。因为医院没有地方呆,又冷,家离这里也不远,十几分钟就可以到。昨天他们折腾一夜也累了。
我租了医院的一张床,感觉虚弱无力,就躺在了那张小床上。
整个大厅只有我一个人和那个去世的人的遗T,那是一个黄色的箱子,那个人就躺在里面。他们家的家属不知道去哪里忙什么事情了,把她孤零零地丢在了这里。
我就当陪陪她吧。
我闭上眼睛,沉重地呼吸着,胡思乱想着,似乎嗅到了箱子里那个人的气息。
我全然没有一丝丝的恐惧。
自从父亲走后,我突然不再害怕这样的事了。活着的人与S了的人其实仅一息之隔,我们都出于尘土,也必复归于尘土,这一息便让活着的人好好活,享受生命的眷顾和各种生活体验,做着活着的人能做的所有的事情,而一息没有了,这些事情就都不存在了,人也就在另一个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苦和难也没有了。我躺在租来的床上,继续胡思乱想。这一整天我的脑子都在胡思乱想。从老娘发病弟弟给我打电话,我就开始预想老娘这次会离开我们,这个想法总是挥之不去,不停在我的脑子里打转,真是很讨厌。
这是预感么?它和父亲走时的感觉一样一样的,让我不得不信。都说孩子和父母是连着心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预感吧?
突然,医生急急地开门出来告诉我,老娘又一次急救了。我想着老娘难受的样子,心力交瘁,艰于呼吸。我想进去再看一眼老娘,医生坚决不让进。抢救了半个小时,医生告诉我,老娘平稳了。
我放下了一口气。
我就继续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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