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古往今来,华夏民族对过春节,都尤为重视。华夏民族历来以春种秋收,勤劳致富为美,一年四季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收获累累硕果,在冬日闲暇之余,摆宴席以庆贺,度佳节以团圆。从我记事起,对于过年的盼望,对于亲人团聚的期望,对于伙伴们打雪仗,放鞭炮的渴望,绝对不亚于劳动人民对于一年丰收的渴求。
儿时的年味|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年1997年
我八十年代末出生在鄂西北一片灵秀之地,这里青山绿水,乡土淳朴。我家就在一座青山之腰,黄墙黑瓦,邻里向望,阡陌交通,鸡鸣狗吠。虽四户人家,每逢佳节,也是欢腾热闹,气氛活跃。
时逢九七,香港回归,是年风调雨顺,院落里家家五谷丰登。临近腊月,家家磨刀霍霍,屠猪宰羊。在我故乡,一家有事,必是数家相帮。
屠宰年猪,于那个年月,是头等大事。七八个青壮年,两个进圈赶猪,一个开圈门,两个在门外守着,待猪被迫出走,前面两个左右双手掕着猪耳朵,后面三个分别擒住后腿和尾巴。五个汉子抬起猪置于事先备好的门板之上,屠夫任宝忠早已手握红刀,但见他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吩咐剩下几个壮年前来帮忙,在七八个人,十几只手的盘活下,年猪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倒伏门板之上,嗷嗷待宰。
宰猪之时,大人拉着自家小孩,或躲进家里,或以手掩面,不让孩子见那血腥场面,还时常听闻大人们告诫,不能看杀猪,不能吃猪血,不然长大后会得“红脸病”。
猪嗷叫数声之后,近乎搏命地挣扎一阵,终于毙命于众人的蛮力之下。女主人高喊,水沸了,几个人提着木桶,一桶桶开水汹涌地滚过死猪的躯体,屠夫任宝忠拿着水瓢,一瓢一瓢地往猪身上泼水,须臾,给三个壮年发刨刀,在大家努力下,一头毛绒绒的猪,渐渐变成一头白乎乎的猪。
一个钟后,一头全猪被屠夫手中的刀刃分割成一块一块。这时候,我们一群小孩子可以自由活动了,我们惊奇地看着一地的猩红与狼藉,并开始问分摘猪大肠的叔辈们索要“水膦子”。那些透明的“水膦子”,是猪成长一年时间里多余的部分,像吹不大的气球,寄生在猪大肠上。杀完年猪,离过年就不远了。
儿时的年味|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年1999年
几近过年,家家户户,总是人来人往,好似一到这个时节,人突然增加了好几倍。而数来数去,整个院子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也就二十多人。
老人们得闲,围坐在火坑四周,讲述着陈年往事,讲述着他们那个缺衣少食的岁月。而我们总是听得津津有味,那时我们只是好奇,人有双手,怎么也不至于饥饿的去吃树皮,吃草芽。
我的爷爷辈,大多生于战乱之时,而今年长,终于懂得他们那个时代的坎壈辛酸。于那个年代,他们的童年,虽远离战火,却是时常有匪患出没,能吃上几口肉,就算是过大年了。
年关之际,文人李爷最为悠闲淡定,泡一壶茶,备一支笔,研一砚墨,摆一张桌,为街坊邻里挥墨迹,写对联。我们一群小伙伴围观之余,不由心生敬仰,那时的我们怎么也想不通,那么柔软的毛笔,怎么就能写出那样的遒劲字迹。
叔叔辈们则忙前忙后,捡房修瓦,扬尘除灰,收拾各家院落,室内室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亮亮堂堂。婶婶们拿出筹备已久的菜油,和面炸麻叶,炸麻花,香喷喷的油香味儿,热腾腾的年味儿,在沸腾的油锅中翻滚着。我儿时常在那时围在妈妈身后,经妈妈允准,可以提前尝一口脆香可口的油炸果子。妈妈看着我们兄妹俩一副馋猫样儿,围裙加身的她,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
腊月二十九,家乡称之为“团年”,大人们开始熬浆糊,贴对联。我们帮他们担着浆糊碗,头仰得高高的,心里时时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站在凳子上,为咱家贴对联。
团圆饭后,一院子人热闹地坐在一家到场里,晒太阳,嗑瓜子,聊家常。那时候没有麻将机,没有手机,没有平板。小孩子在一边放鞭炮,玩烟火,偶尔会有恶作剧,把鞭炮悄然置于同辈大哥凳子下,偷偷点燃,随着一声响,吓得大哥一激灵,引得一院子人哈哈大笑。
对于孩提时的我,最盼望的,莫不是夜里守岁了。入夜之后的年夜饭可以不吃,最怕冬天洗澡的我,主动要求洗澡,每年洗澡过后,我和妹妹都可以穿爸爸为我们买的新衣服,这似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我们小时,对于春晚还没概念,那时整个村子就只有两台黑白电视机。我们院子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才有第一台黑白电视。过年夜,院子里的孩子都在自家陪着长辈守岁,夜里十二点,四处鞭炮齐鸣,在呛人的气息中,我们一群小孩儿一等鞭炮声止,便飞也似的冲入烟雾之中,一顿疯抢,捡那些没有燃响的鞭炮。偶尔出现意外,炸了手,也是强忍着疼痛不让大人知道。
对于过年,对于大人过的是年岁,对于小孩儿过的是幸福。对于过年的记忆,我最怀念的确凿是给长辈们拜年了。
儿时的年味|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年2001年
新世纪之初,年味儿也在那时最为让人痴迷,因为开始脱离懵懂无知,因为准备长大而还未摆脱乳臭未干的稚嫩,因为那个时候一切都正来临,一切也都在离去。
正月初一,我们穿着新衣挨家挨户给院子里长辈拜年,每年如此,叔叔阿姨们拿出准备好的水果,糖果,瓜子,花生,往我们小口袋里使劲儿塞,一个个的小口袋被填的大腹便便。拜完邻居,各家关门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赶。
外婆家住在离我家还有十多里路的庙坪村,每年去外婆家拜年,他们必是请来周边邻居一起来家喝酒吃饭。方形八仙桌,通常满满三桌,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小孩们一桌。我们两桌一般很快结束,父辈们那桌则是喝得天昏地暗,一次从中午喝到晚上,从晚上直喝到半夜时分。我们一边在一边玩,一边好奇地听他们歇斯底里的喊着行酒令。对那些,我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外婆随小舅搬迁入县城居住,就再也没有那乡里乡亲的那种豪放酒宴了。
儿时的年味|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年2005年
那年我上高中,我们举家搬迁到县城居住。突然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儿时的伙伴,多早早就辍学外出打工,有的入伍参军报效祖国。
县城里楼林遍布,过年过节鞭炮都是在楼下统一燃放。去县城的第一年,我家买了两箱烟花,我听着声声轰响,却怎么也找不回在山乡时节的那种味道。未响的鞭炮满地都是,却再也没人去一拥而上地抢。烟花璀璨夺目,鞭炮齐声高唱,我儿时的年味,早已客死他乡。
县城,交通便利,超市密布,要买什么,要吃什么,鸡鸭鱼肉,市场里琳琅满目。所以我们再听不见年猪的哀嚎,再玩不了它们身上的泡泡,再不能围着李爷听故事,再不能看着大人扫屋檐,再不能听见乡里乡亲的问候,再不能听见男人们的行酒令,女人们的麻花香……
我们处在一个物质充溢的时代,这个时代满足了我们所有,这个时代让我们丰衣足食,这个时代让我们一切向“钱”看,因为有钱就能拥有一切,有钱就能满足我们对于物质的渴求。
于是,我们身边不乏过年过节不回家,在外拼搏的蚁族;于是,我们身边城市化进程愈演愈烈;于是,那个曾经的勤劳致富的年代越走越远;于是,那些淳朴的民风乡俗离我们也越来越远。
2012年
我家搬至市区第四年。从那年开始,市区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因为要保护环境。
2014年
亲人们在一起吃饭不在多喝酒,因为要养生。
2017年
虽然是去年,我却忘了那一年,我在哪儿过的年。
2019年
我一个人坐在阳台,看万家灯火,遥想儿时那些年。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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